三月不识

* 我流论坛体，胡诌记实。参考了微博上很火的“我在未来等你”的梗。

 

1.

我是姜太公，有条大鱼硬要上钩，但我不想要怎么办？在线等，非常急。

 

2.

好吧，那样说确实让人猜不透。我用大白话说一遍——

前男友缠上我了，甩不脱，该咋办？

也不是缠，就是……特别有存在感。

 

3.

报警？

报警就算了吧，那什么，他没犯法……也没有潜在犯罪意图。

搬去和朋友合住？

别担心，我是男的。

 

4.

好了，你们开心了。我是男的，我有前男友，所以我是gay。

不用再拐弯抹角说什么手误打错字了，我就是gay，天生的。

 

5.

是不是gay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前男友消失六年突然出现，现在缠上我了！

我先说说基本情况。

我和前任算是青梅竹马吧，两家住的很近，从小一起玩，同校同班同桌。没开窍前什么也不懂，只是单纯的关系好，天天腻在一起。直到我第一次梦遗，对象是他，我才发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然后我就告诉他了。

是的，你没看错，第二天早读的时候，我拿语文课本遮脸，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我前任。

叫前任怪别扭的，他叫喻文州（放心，这是假名），从小就是乖孩子，人见人爱，我就不一样了，人见人嫌——主要嫌我话多。

喻文州听后并不是特别惊讶，他带着我去学校图书馆借了本书，讲心理学的，两个人头对头看了一个大课间，最后弄明白同性恋不是神经病。

对于喻文州成为我梦遗对象这件事，我并不觉得奇怪或者别扭，就是很自然的接受了这件事。当时我也没意识到自己喜欢他，还是按照以前的相处模式继续和他玩，他也没表现出明显的排斥。直到我们上高中，有人跟我表白，男的，说是看出我和他是一类人。我跟喻文州说了这事，喻文州问我是怎么想的，我说不知道，有点好奇，想试试和男生在一起是什么感觉。

喻文州生气了，说，那你和我在一起吧。

我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说，是。

我就很开心。

一想到要和陌生人谈恋爱，我浑身不舒服。但如果对象是喻文州的话，嘿嘿，那还挺好的。于是，我和喻文州谈了一年的地下恋爱。

经过一年的亲密相处，我终于明白自己是喜欢他的，当然，他也非常喜欢我。我们彼此相爱嘛。

通常，故事发展到这里，一定要有恶势力出来阻碍主角的爱情。在我们这里，这股恶势力变成了父母。

他们发现了。

起因经过结果我懒得说，我爸特别生气，揍了我一顿。第二天我一瘸一拐去上课时，发现喻文州戴着口罩，口罩边缘都遮不住红肿起来的脸颊。

即便被打，我们也没低头。

但是，那段时光实在是太痛苦了，只有上学的时间能稍稍松一口气。可惜，没过一星期，喻文州转学了。

他走得很急，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就在上课期间，班主任叫他出去，回来时眼睛通红，低头跟我说他要走了。我当时脑袋都是懵的，嗡嗡声不断，喻文州又说了什么，但我没听见，或者说，我的大脑已经无法接收信息了。喻文州被他妈妈带走，临走前，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脱给了我。

班里同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奇地看我抱着喻文州的外套嚎啕大哭，吓得没人敢上前。

那件校服我没舍得洗，用密封袋装好，放到了衣柜深处。我没办法向我妈解释多出的校服来源，只能把它藏得更加严实，期待着毕业后我们能重新在一起。

喻文州一走就是六年。

 

6.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理解我的心情。

我是爱着喻文州的，六年时间没能让我放下他，反而越来越深。

但是，六年时间，我和他没有任何音讯交流，要说高中那会网络不算普及，联系不上算是正常。但现在，互联网的发展足够你通过六人理论找到天涯海角的任何一个人。但是没有，喻文州从没有联系过我。

我知道有人可能会问为什么我不去主动联系他。这里有个非常傻逼的原因。当年我为了让我爸接受我和喻文州，不知道说过多少大话，年少冲动，被我爸哄着打了个赌，赌约的内容是如果在我不主动联系喻文州的前提下，喻文州仍旧爱着我并且排除困难想要和我在一起，那么他就承认我们，再不会干涉。

当时的我多蠢啊，想当然地点了头。我就算谁都不信，也相信喻文州对我的感情。

然后，我真的没有去主动找他。

第一年，高三，学习紧张，我理解喻文州没办法找我。

第二年，大一，去了新地方，一时找不到曾经的朋友也是有可能的。

第三年，大二，生活圈子稳定了，他还没有来。

第四年，……

第五年，……

现在是第六年。

我工作了。他也该工作了。

他一直没有找我。

今年过年的时候，我爸看着新年挂历，忽然感慨了一句六年了。他没有看我，而我眼睛看着电视里的春晚，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时至今日，我反而不知道该不该去找他了。明明有那么长的时间，那么多次机会，他没有来，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放弃了？

如果是这样，那我也……放弃吧。

 

7.

但是！生活怎么可能让你称心如意！

毕业后我进入一家猎头公司，成为一名互联网行业的小猎头。每天工作非常充实，眼里心里都是单子单子单子，做梦都希望自己多拿点提成。我珍惜每一次学习的机会，学习公司前辈如何接触客户，如何筛选人才，如何与潜在目标进行沟通。我把自己活成一块海绵，试图挤出曾经被喻文州充满的每一个小小空隙。

就在今天，负责带我的老师准备和客户见面，两人约了家咖啡馆，老师抱着他的surface出门，没成想，笔记本忽然罢工，老师只能给我打电话，让我带着自己的电脑赶去救急。

如果我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会是现今的走向，我一定找别人跑这一趟。

 

8.

我抱着电脑赶去，累的气喘吁吁，总算是没让客户久等。

老师和他坐在靠里的位置，客户的脸刚好被店内装饰挡住，我没瞧见，目标明确地奔着老师而去，而后，我听到了一声有点颤抖，语调奇怪的“少天”。

我抬头，对上客户的眼睛，手一抖差点把新买的电脑摔下去。

老师只当我们认识，很高兴地说：“喻先生认识黄少天啊，那可巧了，他今年刚加入我们公司。”

我看到喻文州的眼睫剧烈抖动一下，垂了眼，说：“对，认识的。”

我心里一哂，看吧，心心念念的六年，只换来一句“认识”，真值啊。

我转身想走，老师眼疾手快把我拉住，硬按着我坐到旁边，说：“你和喻先生认识，更应该多聊聊，也是增加经验。”

我含糊应了一声，没去看喻文州。

而喻文州的视线，则是时不时落到我身上，轻的像羽毛拂过，又重似千钧。

他和老师在交谈，老师说的内容我一句没听进去。喻文州含蓄地表示会好好考虑，老师便把准备好的材料拿给他，拍着我的肩膀说：“我公司还有事，具体细节可以和少天聊聊。”

我跟着要走，老师不悦地皱眉，趁喻文州不注意快速地说：“你跑什么，赶紧把客户稳住，他这一单成功能拿不少提成。”

我说：“我可以不拿……”

老师瞪我：“你不想要钱我想要！”

喻文州站起来送人，他和老师握手，眼睛却看向我，很快地说：“天空是白色的。”

老师“嗯？”了一声。

喻文州收回视线，勉强笑了笑：“今天天气不错，天很蓝。”

老师附和道：“对啊，很久没见过这么蓝的天了。”

 

9.

奶茶端上来，我咬着习惯没出声，一颗一颗吸珍珠吃。喻文州坐在对面，忽然轻笑出声，说：“还和以前一样。”

我把杯子一放，气上心来：“你是老师的单子，细节我不懂。为了不浪费喻先生的时间，我先回去了。”

喻文州忽然一把抓住我，很紧张地观察着我的表情，不确定地说：“少天，你……”

我挣了挣，没挣开，心里更加烦躁，口不择言起来：“老师联系你肯定是因为你的条件最符合客户的要求，我们公司接单不是没有门槛，那家公司发展势头很好，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排除其他干扰因素。”

喻文州拽着我不肯松手，反而越来越用力，怪声怪气的说：“你把自己归类成干扰因素？”

我冷哼一声：“不然呢？”

我们谁都没提分开几年的事，似乎对于彼此而言，那都是段不愿回忆的过往。

喻文州缓缓松开手，我低头看了眼，手腕被捏出一圈红印。

他一字一句的说：“我会认真考虑的。”

我点点头，飞快地逃离这间咖啡馆。

真正的落荒而逃。

 

10.

那一整天都是浑浑噩噩的，熬到下班，老师问我和喻文州谈得怎么样，我糊弄了两句，挤上回出租屋的地铁，脑袋里全是下午见到喻文州的画面。

他看起来非常自信成熟，在如此尴尬的情境下仍能收放自如。对比之下，我才是那个深陷在过往中出不来的可怜蛋儿，稍一回想就恨不得就地自裁。

晚上九点多，老师忽然给我打电话，语调轻快：“喻先生答应了，但有一个要求，他希望接下来的工作由你进行。我想着你还没有完整跟过一个单子，练练手也好。”

我下意识拒绝，被老师骂了一通，只能点头接下。

老师发来一堆材料，包括客户的需求和喻文州本人的履历，我看到喻文州的大学是在国外读的，三年后提前毕业，之后进入国外一家相当知名的IT公司工作，最近刚回国。

“你负责和客户hr交接，让他们安排面试，尽量能彻底封单。”

“好的。”

“喻先生那边要随时沟通，他现在时间比较多，你可以不用等到晚上再聊。”

“好的。”

“加油吧，这一单成了会给你不少提成，老师我还是很大方的。”

“谢谢老师。”

老师起了疑心：“我感觉……你是不是不想接单？”

“没有。”

他没在意，循循善诱道：“说直白点，喻先生可是条大鱼——对你来说。他现在刚回国，需要一个稳定的工作，自己意向明确，客户工资开得又高。这就是大鱼咬上了钩，你就负责把鱼拖上岸就行。只要能成单，自己算算能拿到的提成。你刚进公司没多久，就能成一个单子，到年终还不能多拿点奖金。”

我心说喻文州这条大鱼我可拖不动，他这钩子咬得就不对啊！但我能说什么，我只能说：“是是是，好好好。”

挂断电话，我看着老师从微信推荐给我的喻文州名片，头像是个白底的黑色团状物。犹豫半晌，才按下添加到通讯录。

 

11.

申请瞬时通过。

我问喻文州为什么要这么做，喻文州非常自然地反问我，难道你不需要成单吗？

我无话可说。

但我打心眼里不想跟前男友共事，哪怕只是为了工资。

在微信上，喻文州表现得很正常，我把接下来要做的工作与他沟通过，他很识趣地先说了晚安，我非常礼节性地回了同样的两个字，关机睡觉。

 

12.

喻文州的面试很顺利，客户很满意我们的推荐，成单了。

工作后第一笔成单，居然来自前男友，心情复杂。

但奇怪的是，他再没有来烦我。

我本应该开心的，然而……

 

13.

我知道我这样的想法有点……作，但是，一方面我还怀揣着微弱的希望，一方面又埋怨着我们之间错过的这么多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喻文州不再缠着我，我开贴的目的达到了，但我，不开心。

 

14.

老师提醒我要跟喻文州道谢。我一直磨蹭到下班，也没能发出那两个字。

回到家，我闭着眼输入礼节性的感谢词，咬牙发给喻文州。

他回了句不用谢。

然后我看到最上面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字样。

我耐着性子等了一阵，喻文州迟迟没有发过一句话。我干脆把手机往旁边一扔，就在这时，手机“嗡”的一声振动，锁屏界面上出现一句话：“那件校服……”

后面写了什么我还没看清，屏幕重新暗掉。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点开微信，却发现喻文州已经撤回了。

校服？校服有什么问题？

我突然手心冒汗，有点捏不住手机。

 

15.

校服还在，压在衣柜最里面。我翻了好一阵才找出防尘袋，打开封口，有些泛黄的旧校服在眼前展开。

我把它铺在床上，摸遍口袋。里面空空如也。又翻来覆去地寻找，同样没有发现任何端倪。我泄气地把校服一扔，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但一想到还对喻文州抱有希望的自己，我就觉得这世界真他妈的糟糕透顶。

 

16.

做梦了，梦见我和喻文州还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我在梦里笑得有多开心，醒过来哭得就有多惨。太惨了，妈的，看我的枕头都觉得闹心。我宁愿这辈子都见不到喻文州，好歹给自己留点美好的幻想。

我去阳台抽烟，发了条不知所谓的朋友圈。抽完回屋的时候，被扔在地上的校服绊了一跤，气得我只想撕了它。结果，衣服没撕，我发现它已经破了。

那是个很难发现的裂口，就在衣领下面，那是整件校服唯一使用双层布料的地方。我颤抖着手搓了搓衣领，感觉里面好像有东西。

我的手在抖，眼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蓄满眼泪。

 

17.

衣领被我拆开了，有张小纸条。

纸不知道是从哪里撕下来的，很小的一条，上面字颜色很奇怪，看起来像已经变成黑褐色的血迹。

歪歪扭扭，挤满了那张小小的字条，我努力辨认许久，忽然站不住了。

上面写着——云是黑色的。

 

18.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那部法国电影《新桥恋人》，文艺片，我当年和喻文州一起看过。当初年龄小理解不了那种感情，只不过有句台词我们印象深刻。

如果你爱一个人，就告诉他：“天空是白色的”，如果那人是我，我就会回答：“但云是黑的”。这样就能知道我们彼此相爱。

那时的我们还要偷偷摸摸谈恋爱，不止要避着老师家长，还要躲过同学们的视线。因为这段对话里有个“天”，也有个与“喻”相似的“云”，我们偷偷约定，如果未来不得不暂时分开，就要用这句话做暗号。

喻文州在离开的那天，已经把他的回答给了我。

 

19.

我抓过手机，现在是凌晨三点，外面一片漆黑。

我摸黑拍了张天空的照片，删掉之前发的朋友圈，重新发了一条。

配字：“云是黑色的吗？”

 

20.

我不知道喻文州能不能看到，或许他已经彻底失望了。想来他在大洋彼岸，大概每天都在等待我的信息。而我们，却始终没有联系彼此。

我想起他在咖啡馆那句不合时宜的“天空是白色的”，那是他在向我示爱，可我囿于混乱，完全没能给他回应。

我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明知道现在是熟睡的时间，仍然固执地强迫自己清醒。

如果没有收到回应……

我不敢想象这个如果，那就是我亲手弄丢了我的爱人。

 

21.

早上六点，没有回复。

 

22.

六点半，没有。

 

23.

六点五十，没有。

 

24.

有一个赞！

哦，是同事。

我得去上班了。

 

25.

到公司不到八点，我看了眼手机，微信上多出一个红色标记。

点开，先是一条公众号通知。

我失望地往下拉，然后看到了喻文州的头像。

白色的底，黑色的一团，不就代表天空和云彩么。

他给我发了信息。

 

26.

“云一直是黑色的。”

 

27.

我跟老大请了假。

现在坐在出租车里，正往喻文州公司赶。

 

28.

哦，你们猜怎么着，喻文州不在！

你们再猜他在哪里，我们公司！

我他妈，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什么诡异的默契！

我原路返回了，告诉他待在原地不要动。

 

29.

我靠，他不光动了，还动的挺远，跑去附近的商场了。

算了算了，在公司约会像什么话，去商场也好。

我今天的车费喻文州必须得全额报销！

 

30.

为什么……约会地点……是珠宝店……

 

31.

戒指，谢谢。

配图：十指相扣.jpg

 

32.

前男友转正了，现在是未婚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