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不识

[14]

“妈，喻文州来啦！”

黄妈妈连声应着，抱着换下的床单出来，腾出手拍了傻笑的黄少天一巴掌：“傻站着干什么，快帮文州把包放到房间去。”回头对喻文州笑得无比亲切，“阿姨给你们换了新床单被罩，被子也是前几天晒好的，就把这儿当自己家哈。”

喻文州客客气气地道谢：“麻烦阿姨了。”

“没事没事。”黄妈妈笑逐颜开，“你爸妈回老家要待几天啊？”

“算上来回，差不多五天。”

“唉，老人家岁数到了，你也别太难过。”

喻文州点点头，心思却没在对话上，视线追着趿拉着拖鞋一蹦一跳的黄少天，生怕这人一不小心摔个狗啃泥。

昨天晚上，喻爸爸接到老家电话说有位亲近长辈去世。老家路途遥远，又偏僻寒冷，夫妻俩商量后决定让喻文州在黄少天家暂住几日，只他们两个回老家发丧。

这不，一大早，黄少天亲自上门把人领回来，积极地跑前跑后，连黄爸爸都叹了一句“稀奇”。

相比于喻文州房间的整洁，黄少天这里更像一个高中男孩的窝，书架窗台摆满大大小小的模型，被子掀了一边，露出两本折角的课外书，书桌上还有做了一半的试卷，没盖笔盖的钢笔堪堪停在桌沿，仿佛一碰就会掉下去。

等人往房间一站，黄少天终于觉得不好意思了，脸颊微红，嘟囔说：“早知道提前收拾了……”

喻文州听见了，笑笑，安慰他说：“挺好的。”

黄少天仔细分辨着眼前人说话的可信度，无奈一对上那双眼睛，他就像没了魂一样，大脑变成凝固的浆糊，转也转不动。

喻文州见他盯着自己不光说话，忍不住强调一遍：“真的挺好。”

半晌，黄少天回神：“好吧。就算你觉得不好我也不会改的。”

高中生的寒假不是在试卷中死亡，就是在讲义中重生。有了喻文州的陪伴，黄少天做题速度飞快，一有空闲，就借着书本的遮挡偷看喻文州，好像怎么也看不厌似的。

中午吃过饭，黄妈妈接到学校打来的电话，回头不好意思地看向两个孩子：“我要去学校开会，晚上恐怕不能回来做饭，你们两个出去吃可以吗？”

黄少天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啦，饿不着的。”

黄妈妈留了钱，换好衣服急匆匆离开。

不过须臾，整间房子只剩他们两个。黄少天没形象地歪倒在沙发上，随手抓了个苹果抛给喻文州：“下午不想做作业了，我们看电影怎么样？”

见喻文州不反对，他一骨碌爬起来，把黄爸爸珍藏的一整箱碟片拖出柜子。两颗毛茸茸的脑袋凑在一起，蹲在地上挑挑拣拣大半天，最后选了最早的那部《侏罗纪公园》。

冬日的客厅，暖气温暖了整个房间，两人穿着家居服占据沙发两端。不知是巧合还是人为，空出中间一个人的位置。黄少天眼睛盯着电视，心思早就飞到旁边的人身上，犹豫再犹豫后，他悄悄改变坐姿，成了侧躺在沙发上，两条腿伸直了，光裸的脚刚刚碰到喻文州的大腿。

喻文州只瞥了一眼，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看电影。

心里那点小得意快活的要蹦出来，一双眸子亮得惊人，仿佛倒映着无尽天光。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没有比这再美好的事情了。和喜欢的人共处一室，共赏同一部电影，呼吸他呼吸的空气，两颗不曾靠近的心脏因为同样的原因加速，只要稍一偏头，就能看到那面常常出现在梦中的侧脸。笑意无法控制地蔓延上嘴角，他伸手捂住，却不知，漆黑的瞳仁里早已是春暖花开。

喜欢这件事啊，如果捂住了嘴巴，就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电影放到一半，喻文州突然起身回屋，不等黄少天追问，又坐了回来，只是手中多了一条薄绒毯子。

他将那双光着的脚用毯子包好，有些无奈，又带了点笑转头看他：“脚都冰凉了也不知道穿双袜子。”

一向伶牙俐齿的人好像嗓子生了锈，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等说话的人继续专注于电影后，才别别扭扭地嘀咕：“还不是暖气烧得不热，平时都不冷的。”

喻文州没回话，只嘴角噙着的三分笑意暴露了他的好心情。

吃吃喝喝蹉跎了一下午，等窗外天色完全暗下来，黄少天才意犹未尽地伸了个懒腰。喻文州视线扫过他衣料掀起时一闪而过的侧腰，像被烫到一样快速移开，无声地抿了抿唇。

“晚上想吃点什么？”

喻文州想了想：“都可以。”

黄少天做了个抓狂的表情：“啊啊啊，最讨厌你们这么说！”

抱着头在客厅乱窜一阵，忽然看到墙上挂着的年历，立刻停住脚步研究起来。喻文州问怎么了，他转头欲言又止地看着人，眼睫不安地上下抖动：“快到你生日了是不是……”

喻文州算了算日子：“还有几天。”

“嗯……要不，我帮你提前庆祝一下？”

喻文州饶有兴致地问：“怎么庆祝？”

黄少天莫名地紧张，左手抓右手，搓来搓去，吞吞吐吐地说：“下长寿面给你吃……行么？”

为怕那人拒绝，赶紧补充说明：“我经常自己煮给自己吃，手艺还算可以，不难吃的……”

眼见喻文州拿意义不明眼神看了他好几秒，心底那点微弱的期待彻底凉了。黄少天可以翻箱倒柜地找黄妈妈留下的晚饭钱，刚刚瞧见纸币一角，伸出去的手却被按住。一抬头，对上喻文州笑眯眯的眼睛。

“好啊。”他说。

黄少天愣愣地看着他，无意识地半张着嘴巴：“啊？”

“那就辛苦你了。”

直到从橱柜里翻出龙须面，黄少天才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小锅里的水咕噜噜冒着泡，氤氲水雾模糊了眼前世界，抽出一小把丢进锅里，看着硬邦邦的面条一点点煮软，好像自己的心也被煮过一样，软乎乎的。

—TBC—

冬至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