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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喻文州收到一条来自黄少天的位置共享。
又是那个神秘的第三舱室。
他莫名的忐忑,尽管并不知道自己在担心忧虑着什么。黄少天时不时避开他跑去那里已经不是秘密,二人心知肚明,喻文州不问,黄少天便不说,直到现在。
是要和我共享秘密吗?喻文州惴惴猜测。
一刻不耽误地来到第三舱室,巨大的、黑洞洞的空间足以逼疯任何一个心志不坚定的人。喻文州顺着地面微弱的荧光标记行走在狭窄的过道,脚步匆匆,排列整齐的冷冻舱犹如搁置在陈列架上的棺材,直摞到舱顶,仿佛下一秒就要倾倒。
试探着喊了声“少天”,声波四散而去,搅动隐隐回声,在耳边一遍遍重复。良久,一声“我在这里”从远处传来,伴随小跑的脚步声向他靠近。
黑暗的前方渐渐显现出一个轮廓,随着距离缩短,眉眼逐渐清晰。黄少天扬着笑而来,停下时微微气喘,自然而然地牵起喻文州的手:“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这里的好地方?”喻文州很是怀疑。
黄少天领先半步,回头做了个“嘘”的动作,狡黠一笑:“别吵醒他们。”
不像喻文州在微弱光线下摸索前行,黄少天走得很快很坚定,他带着人像转迷宫一样七拐八拐,最终停在一面与其他别无二致的冷冻架前,熟门熟路地叩开货架上的控制面板。
喻文州心情复杂:“……你有控制权限?”
“访客权限而已。”黄少天头也不回地捣鼓着,“每次只有五分钟参观时间。”
冗长的密钥背得滚瓜烂熟,他一口气输完,拉着喻文州后推些许。只见悬停在舱顶的机械手按照程序移动,根据录入面板的编号寻找对应的冷冻舱,并将它们从密密麻麻的积木群中抽出。
两枚冷冻舱并排放在地上,黄少天拿袖子擦擦顶部透明罩上并不存在的水气,指着安睡在舱中的中年男人说:“这是我爸。”
又指指另一个:“我妈。”
喻文州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嗯……叔叔阿姨好?”
黄少天哈哈笑了:“你说什么他们都听不见的,别紧张。”
喻文州搓搓脸,问:“你每次来这里,都是看家人?”
“不然呢。”黄少天觑了他一眼,反问道,“难不成你以为我在这里私会情郎?”
喻文州偏着头没吭声。
黄少天越说越来劲:“你是不是想着,我偷偷摸摸跑来这里,找到我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那个人,隔着舱盖互诉衷肠,内心还得纠结一下是沉溺于眼下的迷情,还是回归以前的生活,你和他站在天平两端而我犹豫不决?”
喻文州“咳”了一声,依旧偏着脸:“我没这么想。”
黄少天已然把这当成被戳破心思的羞赧,越靠越近,几乎贴到身上,嘻嘻笑着拿手指戳他脑门:“喻教授,你脑洞怎么那么大呢。”
喻文州绷着嘴角,眼睛似笑非笑地,对着他缓缓一眨。
黄少天当即哑声。
然后,就被偷了香。
他气急败坏地捏了一把喻文州肩膀,佯装恼怒:“美人计不好使的!”
“既然如此……”喻文州慢悠悠地说,“我也要带你去见几个人。”
黄少天了然道:“你父母?好的,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没想到,黄少天面对一字排开的十多位“未来家庭成员”,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我怎么觉得……这些人都有点眼熟?”
“嗯,他们经常出现在新闻当中。”
黄少天可没想到喻文州的家人有这么多、这么有名,简直是遍地开花。相比之下,窝在研究所不见天日的喻文州简直是他们家最不上进的一个。黄少天高举双手,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些大人物的量身定制款冷冻舱,简直快要哭出来:“我觉得,我不该来的。”
喻文州控制机械臂将舱体送回货架,闻言宽慰道:“他们都很和善。”
“是……吗……”黄少天抖着声音看向最近那个脸上带了一道刀疤的中年男人,即便陷入沉睡,眉目中流露的魄力依旧令人胆寒,“明明是杀气腾腾啊!”
喻文州顺着看过去,轻笑道:“三叔只是对外人凶了些,其实他最喜欢吃甜食,身体却不允许,每天都像个仓鼠似的往家里各个角落藏东西,再被三婶一个个翻出来骂一顿。”
黄少天只觉得十分魔幻现实。
黄少天一拍大腿:“坏了,咱们现在算是门不当户不对,以后不会幸福的。”
喻文州脑袋一懵,茫然道:“为什么?”
“你没看影视剧里演的么,穷小子娶富家女,婆媳之间闹矛盾,闹得家宅不宁。”
喻文州老实摇头:“没看过。”
行吧,真是对牛弹琴。
黄少天以为这句玩笑就此为此,喻文州却不依不饶起来。午睡起来,一份长达十数页的未来发展报告被送到他眼前。定睛一看,作者:喻文州。
喻文州气定神闲地坐在对面,详细阐述了如何在两个家庭间寻找平衡,以及对未来的规划,通过分析各个亲戚的性格特点以及职业需求,归纳出与之相处的必学窍门一二三,并着重强调黄少天不需要担心喻家人借势压人,他会负责解决一切。
黄少天哭笑不得地听了一场长达一个小时的个人演讲,心里满满都是感动。天知道他只是开玩笑来着,没想到喻文州真的认真考虑到每一点,甚至最后一条,居然是与远离家族?
“冷静点冷静点,”他不得不打断喻·恋爱脑·文州的报告会,把人抱住狠狠亲了一通,气喘吁吁地说,“我很开心,不过你不需要做到这一步。”
喻文州啄了啄他的眼睛,示意不用多担心。
黄少天握住他的手:“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承担全部。”
预设的闹钟响起,喻文州睁开眼睛,第一时间去看怀中睡得香甜的人,又转头看了眼日期。
今天是黄少天重新进入冷冻舱的日子。
这一天的到来时意料之中,黄少天蜷在被子下面的身体全是昨晚新添上的痕迹,有些地方甚至已经超出做丨爱应有的程度。他甚至想将人吃进肚子里,筋骨皮肉,全部融进身体,这样才算把人牢牢抓住。
一夜的疯狂过后,喻文州冷静下来,将黄少天拉过头顶的被子拨下,轻轻吻了下额头。
罕见的,一向贪睡的人迷迷糊糊地醒了,抱着枕头问什么时间。
喻文州说,还早。
黄少天却把脸在枕头上使劲蹭了蹭,盯着红通通的眼眶看向他:“早上好。”
“早上好。”喻文州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听到这里,黄少天立刻控诉道:“全身都很不舒服!你昨晚太过分了!”
喻文州低眉顺眼地认错,提议他去医疗舱做一次治疗。黄少天揉着腰说:“做那个干什么,反正也没别人看见。”
喻文州沉默片刻,说:“冷冻舱对身体同样有伤害,即便是吻痕,也可能导致唤醒后的副作用增大。”
黄少天撩起眼皮看他。
喻文州的吻落到他的眼睫上:“我会很担心。”
停顿数秒后,黄少天说:“原来你知道这个啊。”
喻文州:“什么?”
黄少天笑:“我还以为你是故意往我身上弄痕迹,好让我推迟进入冷冻舱的时间。”
“我不是……”喻文州低声解释,“我只是,舍不得你,没控制好。”
“这哪是没控制好。”黄少天说,“都快我把吃掉了。”
停了停,又说:“但是我很喜欢。”
喻文州抬头,怔怔的看着他。
黄少天撇撇嘴:“你以为就你一人舍不得,我更舍不得。闷嘴葫芦一样也不问我,逃避问题很在行哦喻教授。”
喻文州眼睛一亮:“少天,你的意思是……”
“我不睡了。”黄少天躺回到床上,“冷冻舱又冷又硌人,不舒服,还是在床上睡觉比较爽。尤其是……你陪着我睡。”
喻文州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黄少天一把将他拉倒,两人拥抱着又滚成一团,被子皱皱巴巴踢到一边:“等你什么时候想睡了,我们一起。”
“要是我不睡呢?”喻文州故意问。
黄少天咬了他一口,含糊地说:“唔,在星舰白头到老,魂归宇宙,好像也不错。”
7.
今天是黄少天醒来的第五百天。喻文州在厨房为他做了一个小蛋糕。
黄少天终于能在喻教授走后门的关系下获得工作权限,从此致力于将自己看到的、记录下的一切编辑整理成册。地球在有生之年无法返回,但关于地球的记录,他不想放弃。
喻文州做好最后一个裱花,黄少天打着哈欠过来,伸手就把刚刚放上去的花朵勾下送入口中。“好吃吗?”喻文州问,凑过来舔舔沾了奶油的唇角。
“诚挚的建议喻教授退休之后开一家蛋糕店。”黄少天一本正经地说,“我就勉为其难当个老板娘。”
两人黏黏糊糊吻在一起,时间日久,亲密不减反增。喻文州十分感激当初出现故障的冷冻舱,若非如此,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茫茫人海中找到他的少天。
黄少天背对着他调戏小机器人,喻文州开始切蛋糕装盘,低垂的眼睛掩住了多日来的忧虑。
有件事,他一直没说。
星舰已经驶过大半路程,距离新地球,只剩一个虫洞跃迁的距离。按照原本的推算,这个虫洞将会在十年后打开入口,届时星舰将驶入虫洞,再从设定好的出口离开,从而跨越不知有多少光年的距离,到达人类的新家园。
然而,虫洞它提前出现了。
喻文州没办法判断这是个好消息抑或其他,虫洞的反常令他警惕,但是,错过虫洞,这艘星舰就算用到报废,他们也无法到达目的地。
必须要做出选择。
抬头看去,黄少天自得其乐地哼着歌,再一次把小机器人气到短路,自己优哉游哉地踱步回来,懒洋洋挂在他身上。喻文州看着黄少天轻松的侧脸,终于下了决定。
他将蛋糕递给他。
“虫洞出现了。”他说,“我们需要进入冷冻舱,完成虫洞跃迁。”
黄少天吃奶油的动作一顿,有些惊讶的看向喻文州:“这么快?”
很快,他反应过来:“你最近不太对劲就是因为这个?”
这下换喻文州惊讶了。
黄少天没好气地说:“真是的,居然瞒我这么久,你以为我眼瞎脑残?”
喻文州哪敢点头,只得将自己的担忧一一道出。黄少天沉吟片刻,说:“为了星舰上的其他人,我们得试一试。”
“只是要暂时分开。”
“你也说了,只是暂时分开。”
黄少天放下蛋糕,用力抱住喻文州,“我等你来找我,嗯,在未来等你。”
喻文州深深汲取属于他的气息,坚定地说:“我一定不让你等很久。”
两天后,喻文州完成对星舰的最终设置,携手与黄少天进入冷冻舱。冷冻液倾泻而下,他只来得及在心底呼唤一声黄少天的名字,接着便失去意识,进入到濒死的睡眠之中。
两枚冷冻舱被运载车送入舱室,机械臂将最后两块积木拼装完成。
星舰完成跃迁准备。
三日后,达到虫洞入口,星舰调整姿态,驶入虫洞。
五日后,在黑暗沉寂的星舰内部,红色应急灯不断闪烁,警报一声高过一声。
“警告,警告,虫洞能量不足,即将发生坍塌,请尽快驶离。”
控制中心启动预先写入的备用方案,加速驶离虫洞。
一个小时后,虫洞坍塌。
第三星舰未能顺利脱出。
受虫洞挤压,星舰发生爆炸,数以万计的冷冻舱翻滚着四散而去,撞入不同的出口。
也有零星几个仍旧停留在虫洞内部,无知无觉、没有方向地飘荡着。
这里没有时间,没有距离,更没有生与死的概念。它们就像在空气中做布朗运动的微粒,在碰撞中寻找着,也等待着未来的无限可能。
—完—
完结了!先不要打我!听我说!
星舰在虫洞内损毁,永远无法到达新地球,这是没开始写前就定好的结局。从单一篇章来说,这也是个在BE与OE之间反复横跳的结局。不过呢,大家应该注意到,《枕下星》一开始就归在新合集《舟远路迢迢》中,而非短篇共有合集。开坑的时候也说了是系列文的第一篇,所以,想知道文州和天天的真正结局,可以继续关注舟远的其他系列~
小提示,这篇文中有其它系列的小线索,不知道有没有火眼金睛可以找出来。
所以,我们下篇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