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不识

104）

 

“宋琤远”三个字同时出现在白塔两位首席的终端，叶修忍不住爆了粗口，苏沐秋气得一拳砸下，坚固的合金桌面顿时凹出一个大坑。肖时钦和王杰希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谁也没想到，千防万防，叛徒居然是孔斯最中意的下任普通区负责人。

 

“先撤销权限。”叶修最先回过神来，咬牙切齿地说，“老苏别愣，先断权限，再远程注射大剂量抑制剂——把人绑回来再说！”

 

白塔的重要决议都需要两位首席同时通过，苏沐秋虽然愤怒，好歹理智在线，当即解除宋琤远的一切权限，远程锁死手环，擦着致死剂量的底线给他注射抑制剂。叶修联系唐昊一定把宋琤远带回来，唐昊还一头雾水：“为啥？”

 

“别管这么多了，把人控制住直接带回控制大厅！”

 

还未收线，只听那边一声巨大的“卧槽”，在场人的心霎时提到嗓子眼。一阵兵荒马乱的嘈杂过后，唐昊饱含劫后余生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孔队受伤了，我带他回去！”

 

“左腿动脉中弹，失血量很大，医疗组做好准备！”

 

苏沐秋低头联系医疗组前去接应，叶修问有没有找到宋琤远，唐昊背着孔斯一路狂奔，扯着嗓子喊：“晕的死死的，一起拉回来了！等等，孔队还有意识，他要跟你说话。”

 

孔斯的声音十分微弱，仍旧强撑着将基本情况汇报完毕。通话结束时，他们已经赶到白塔底层，孔斯被粗暴地塞进医疗舱，唐昊单手拎着人事不知的宋琤远，杀气腾腾地回到控制中心。

 

叶修目不斜视，与他们擦肩而过，孤身一人，却呈千军万马之势。他倒要看看，这群到处乱钻的小老鼠们，能不能挡住他的攻势。

 

半边身子都是孔斯的血，唐昊把人往前一扔，弯腰卸掉所有关节，在苏沐秋的示意下，随手摸了个尖锐的东西，狠狠扎进大腿！

 

突如其来的剧痛令宋琤远从昏迷中苏醒，他对自己当前处境丝毫不觉得意外，甚是坦然地蠕动着靠在墙上，轻描淡写地扫过扎进大腿的圆珠笔，好像痛觉神经被阻断了似的，硬是从没有血色的脸色挤出一丝笑意。

 

嘲讽至极。

 

苏沐秋用尽平生自制力才没有上前暴打他一顿，审讯这事他不擅长，肖时钦越众而出，蹲到宋琤远面前。

 

强大的精神威压兜头罩下，宋琤远没挺过半分钟，偏头呕出一口血，眼底泛起丝丝缕缕的嫉妒，刀子似的往源头的苏沐秋身上甩。

 

叶修和张新杰都不在，精神审查难以进行，只能单纯用信息素压制。高出几个等级的哨兵有着天然的优势，宋琤远被压得抬不起头，不说扯谎，连正常的思考都快要凝滞。

 

肖时钦笑笑，温声提问：“西区协会的副主席，宋敬贺，和你是什么关系？”

 

“嗬……他是我……养父。”

 

怪不得都姓宋。王杰希一挑眉，利用手边权限在系统中逐一搜索，末了，冷冷道：“信息抹除得倒是干净，难怪当年入塔审查时也没查到异常。”

 

肖时钦还是那种波澜不惊的平淡声调：“现在暴露自己不觉得很可惜么，如果潜伏更久一些，代替孔斯管理普通区，你能得到更多的权力。”

 

宋琤远一双眼睛满是血色，疯狂毫不掩饰地倾泻而出：“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你们早就被蛀空了！不光Y1，还有东区的那么多塔，都空了！……哈哈哈哈，你看看，求援信息发出去这么长时间，有人过来吗？”

 

肖时钦点头：“确实，这一点是我们疏忽了。不过，光凭宋敬贺一个人，恐怕翻不出这么大的浪吧。东区再不堪，总还有像我们一样人，也不会让西区好过。两败俱伤而已，也谈不上谁输谁赢。”

 

宋琤远冷笑一声：“东区有多少人？一两万哨兵？几千个向导？顶什么用？要论人海战术，我们可有数不清的后备军。”

 

“西区哪里来的这么多人？”

 

宋琤远嘴角噙着一抹冷厉的笑，没有说话。

 

肖时钦自问自答：“哦，我知道了，你也不是西区的人。其实你真正效忠的对象是火种对吧。真不容易啊，你还是个双面间谍。”

 

提及“火种”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复正常，依旧是不言不语阴测测笑的状态，让一般人分不清真假。好在，围在这里的人都是顶尖哨兵，各个观察能力惊人，当下心中明了。肖时钦一手虚虚按在他的膝关节处，一点点增加力量，眼见这人脑门上渗出细汗，因疼痛而不自觉地哆嗦嘴唇，突然冷不防地提问：“主动暴露自己放西区的人进来，是想声东击西，给火种吸引火力？”

 

宋琤远脑门青筋一跳，山一般沉重的精神威压将五脏六腑紧紧挤成一团，被掐住的膝关节发出钻心的痛，大脑登时一空，不由自主地答了声“是”。肖时钦立刻松手，安静后退，王杰希递了张湿巾给他擦手。宋琤远粗粗喘了两口气，完全不知道自己说过什么，又是因为什么被放过一劫，茫然地看着苏沐秋食指按上太阳穴，一边揉一边跟叶修通话：“外头都是些没用的小怪，你一波扫干净得了，腾出手对付那群一心玩火自焚的人。”

 

叶修收线，一脚踩在白塔天台的边缘，猎猎寒风吹得人脸颊发麻。他一手抓了把狂飞乱舞的头发，另一手缓缓抬起，五指张开。

 

目之所及的密林中，窸窸窣窣的小老鼠们还在勤勤恳恳地开路。被层层保护的向导们率先感觉到空气中随风飘来零星的信息素，如战场还未散尽的硝烟，轻飘飘的，落到他们肩头。

 

下一秒，只有向导能看到的精神触梢铺天盖地涌来，阴沉天色又暗一分，风声如退潮般渐渐远去。哨兵也察觉不对，然而，没等有所动作，大脑中与自家向导连接的触梢好像被一刀切断，粗暴地借上新的。他们被赋予新的主人，匍匐在地，目光朝着不远处的白塔，仰望站在塔尖的男人，仿佛在遥遥跪拜降世的神明。

 

神明薄唇翕动，低沉的声音消散在呼啸寒风中，慢悠悠地切断悬在每个人脑袋顶上的利剑。

 

他说：“自我了结吧。”

 

于是，干枯蜷曲的枝头在皑皑白雪中绽放了最鲜红的花。

 

 

—TBC—

来给老叶打call啊~后面的朋友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