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不识

103）

病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入目是柔和的米色墙壁，左手的点滴缓慢地注入身体内部。液体流动的感觉异常清晰，偏凉的液体进入血液，随循环系统扩散至全身，在不间断的疼痛中显得格格不入。

喻文州做了三次深呼吸，敏锐地发觉身体某处的变化——感觉通路的存在十分明显，好像在大脑中架起一座桥梁，桥的那头消失在肉眼所能捕捉的现实。但心里明白，在看不到的地方——属于黄少天的大脑——就是它的归处。

精神回流的痛楚在渐渐消减，手心却仿佛被利器割破，血肉翻开的感觉十分真实。然而，平摊的掌心依旧完好如初，甚至连红痕也没有，那么，这种感觉的来处，自然是已经深入岩洞之中的另一人。

大约是出于向导的直觉，他开始为自己做精神梳理，希望能通过感觉通路，传递至黄少天那端——哪怕只有一星半点，也能让人稍稍好受一些。

此刻正是凌晨，在醒后的五分钟，还没有人前来查看情况。看样子，一个D级向导，确实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这正是他想要的，潜入计划的执行者并不只是黄少天和张佳乐两人，他也负担着同样重要的任务——尽可能为他们争取时间，吸引S3的注意力。而在此之前，要先和另两人取得联系。

既然已经恢复意识，就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任人宰割。勉力坐起身子，拔掉手背注射针头。手环已经处于关闭状态，连最基础的功能也被禁用——不知道在昏迷期间，S3的技术员对它做了什么处理——若是对那些自小依赖手环生活的向导来说，这无异于拔掉他们最后一颗利齿，但对于喻文州，十九年的隐居生活教会了他更为严酷的生存方式。没了科技，还有大脑。

更何况是一颗向导的大脑。

没了手环，还有无意构建的感觉通路。只是一垂眸的时间，他拆了点滴的针头，撸起袖子，在胳膊内侧刺下蓝雨专有的暗语。

针头深深刺入皮下，鲜血缓缓渗出，被人以指尖揩去。

一分钟后，完好的右胳膊浮起一连串同样的刺痛感，喻文州默默记下点阵排列方式，迅速破解黄少天传回的讯息：已进入岩洞内部，发现五座备战状态的导弹井，暂时未发现火种痕迹。隔了会儿，又一句话传回：收到精神梳理，我没事，你怎么样？

喻文州无声地笑了，手指摩挲过点阵出现的部位，心底涌起无限的柔情，甜与蜜。千言万语只汇成两个字：正常。

曾经，他还视死亡为无物，无畏无惧。而现在，当心中有了想守护的宝物，便生出最为坚硬的外壳，只为保护其中的柔软芯子。有人说要做挡在他身前的剑，为他斩去所有阻碍。可他只想用血肉之躯将剑收好，期盼未来永远不会有出鞘的时候。

此次的敌人很棘手，他必须更加谨慎、细致，不能遗漏任何信息。他要保护他的剑，他们要共同守护第二个家。

脑中将需要做的事情一一排列，重新躺回病床，做出刚刚苏醒的样子，按响手边的呼叫铃。

很快，管床护士推门而入，她看到喻文州睁开了眼睛，还是很虚弱的样子，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很是欣喜地走上前，漂亮的灰蓝色眼睛闪了闪，表情逐渐凝固。

护士缓缓俯下身，侧耳停在喻文州脸颊上方，身体刚好遮挡住随她进来的电子眼。

她的左手撑在床边，手环从衣袖中露出。喻文州动了动手指，拉出虚拟屏幕。万幸的是，作为医疗中心的护士，她的手环并没有那么多防御措施，很容易入侵个人端。抓紧时间给正在赶来的蓝雨发去接头信息，在确认对方已经收到后，仔细删除所有记录，同时，伪造一条七八成相似的信息再次发出。而这一次，他的扫尾工作进行得十分敷衍，保证技术员使点小手段就可以反向追查。

缓慢撤出扎入精神屏障的触梢，护士身体一晃，眨眨眼，低声道：“想要喝水是吗？稍等，我去倒。”

说着，快步离开病房，喻文州转头看向悬停在房间一角的电子眼，脸上流露出不自觉的紧张。

护士一出门，径直走向坐在沙发上的副首席，男人向站在身后的人示意，后者截取护士手环内的信息，录入智脑进行分析处理。副首席看向战战兢兢的小护士，敷衍地笑笑：“你做的很好。”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护士小声地说。

“正常的，他对你下了暗示。这就是我们想要的结果。”副首席耐心地说，“去继续你的工作吧。”

而在护士离开后，他骤然变了脸色，铁青着脸，指骨捏的咔咔作响：“那两个哨兵还没有找到吗？”

“监控显示他们出了白塔，最后消失的地方是海岩洞口。”

男人按着眉心，压抑着怒气问：“地下有情况吗？”

“回首席，没有。下面已经提高了警戒级别，并没有发现任何入侵者。我猜，海岩洞里弯弯绕绕那么多，咱们塔的人都经常在里头迷路，他们两个手无寸铁的外人，恐怕早就偏离了十万八千里了。”

“被迷路”的两人突然一致地打了个喷嚏，一同巡逻的人关心地问是不是感冒了。隔着面罩，谁也看不清谁，张佳乐摆摆手，沉默地缀在队伍末尾。

刚刚，从顺来的巡逻员设备中，地下基地发布橙色警戒，恐怕S3已经发现他们两个突然失踪，担心秘密暴露才着急忙慌地命令这里提高警惕。好在，目前为止，他们的潜入计划都进行得非常完美，除了主动留在白塔做人质的喻文州。

黄少天悄悄抚上左臂，方才传递信息的刺痛早已消失不见。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矛盾，担忧与焦虑，还有无数种说不出口的情绪统统混作一团，如同眼前望不到头的压抑通道，白惨惨的灯光映亮脚下漆黑地面，黑暗中仿佛有未知的吸引力，张开怀抱，等待着无知懵懂的人主动跃下深渊。

—TBC—

最近疯狂跑剧情，见缝插针调个情（。

抱歉更的比较晚，今天去医院戴了动态心电图，医生让少用电脑，这章更新真是躲着人写出来的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