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不识

96）

飞行器的速度毋庸置疑，小院上方浓烟滚滚，火势大得很不正常。喻文州眉头紧锁，直接让张佳乐将飞船开到离火场最近的地方，打开舱门一跃而下。

黄少天一把没拦住，恼得捶了把舱门，紧跟着跳下，身后传来张佳乐的喊声：“拦住他，别让他进去！”

火势极猛，风雪天非但没有帮忙灭火，反而卷着火焰向更高处腾起。火舌与浓烟相互交缠，房屋燃烧发出的“噼啪”声不断，热浪随之扑面而来。喻文州被翻滚卷起的热浪挡住脚步，紧接着，黄少天从身后赶来，一把将他拉回。

喻文州强撑着深呼吸两次，空气中焦糊味道让他清醒。环顾四周，小院配备的消防系统压根没有启动，如果不是遭到外力破坏毁掉了中控系统，便是有人主动关闭了这里的安防设施。

会是谁？是张伯自己？还是想要杀他灭口的人？

黄少天一面揪心喻文州的状况，一面仔细观察火势，喃喃道：“这火……有点奇怪啊。”

这里是远离城市与白塔保护的郊区，是随时可能卷入冲突的地方。普通人不敢在这里停留，单个哨兵得不到抑制剂补给，也不会常驻。遥遥望去，两座小院被一层又一层的树林包裹，只留一条东西贯穿的小路。院子挨得也近，围墙低矮，稍经训练的人都能轻松翻越。

然而，这样低矮的围墙，却阻挡住蔓延火势，仿佛有一道透明屏障，将两处彻底隔开。张伯的院子已彻底被大火包围，生机无存，而喻文州的家，依旧岁月静好，院中一棵常青树在风雪中轻轻摇晃树冠。

细看之下，喻文州明白了。他不再试图向火场内冲，而是跑向自家院子。他心里清楚，火没有任何问题，他家幸免于难的唯一原因，是在这场火烧起来之前，就已经被人打开了保护罩。既然张伯家的消防栓不能用，那就用这里的。两户相隔不远，水压足够。

熟门熟路下到地下室，调出安防系统总控制台。原有的两位第一权限人——他的父母——去世后，系统依照初始设定开放给第二权限人，也就是他。

手掌按在触屏板，掌纹信息通过，在昏暗地下室亮起的，不再是系统图标，而是一段被人提前植入的视频。

视频背景再熟悉不过，几天前，他和黄少天还坐在那张沙发上，沉湎徘徊于骤然接收的往事，在朦胧真相中撞得头破血流。仅仅几天时间，再次面对这个场景，面对的，依旧是那位令人难以捉摸的张伯。

是亲人，也是敌人。救过他们的命，也曾将人推入火坑。

视频一直在播放，张伯正对镜头沉默许久，久到让喻文州以为这是敌人故布疑阵，想要拖住他救火的脚步。就在此时，张伯开口了。

“小文州，我再最后这样叫你一次，以后就没机会了。”

他以这句话开头，让喻文州瞬间湿了眼眶。黄少天默默站在后面，一只手按上他的肩膀。

“这二十多年来，我过得浑浑噩噩。替人办事，给人卖命，搅进一场大局中犹不自知，想救小柏，小柏死了。想救喻川和水心，也没护住。就连你，想给你提示，却还是害你在银行吃了炸弹……我这一辈子，越是想紧紧攥住的，越是从指缝中跑得一干二净。现在明白了，只有我死了，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别白费力气救我，我苟且偷生二十三年，再不去找小柏，怕是要不记得我了。临死前，还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说到这里，张伯扭头咳了几声，枯槁的手掌掩住嘴巴，却掩不住从指缝中流下的黑色淤血。他不在乎地拿手帕擦掉，平静地看向镜头：“我别的本事没有，速记是一项。火种的势力在人间埋伏多久我不清楚，但现在的掌权人，是朔方市的市长，庄魏平。”

黄少天脑海中立刻蹦出那个肥胖的中年男人，走两步就喘，说几句话就流汗，一副胆小怕事又随波逐流的样子，他居然会是在整个世界搅动风云近二十年的火种人？

喻文州还算冷静，他之前猜测真正的第三方势力会埋藏在朔方市中，数来数去，唯有市长权限最大，也最有可能。只是这样看来，他们所面对的未来，就不再是单纯的哨兵向导之间的斗争了。

果不其然，张伯说道：“十年前的混战削弱了火种的有生力量，这十年来他们韬光养晦，暗地积蓄力量，如今已是卷土重来。你们要对付他，就必须明白，火种代表的不是一个人的野心。”

“不是一个人的野心？”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黄少天与喻文州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剥离出隐藏极深的惊讶。

“平民被压抑的太久，自然会生出反抗之心。火种用催化剂将它们点燃，以星星之火，呈燎原之势。白塔可以一枪爆掉庄魏平的脑袋，却浇不灭这些反抗者内心的火。你们要面对的，不是一个两个疯狂的成员，而是原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因为力量差距被迫将自己锁在围墙之中的，芸芸众生！

“这场战争，也不是白塔与火种之间的战争，而是未来世界力量主导的地位之争！”

地下室的尘埃仿佛也被激起，在屏幕光源下缓缓起舞。狭小空间回荡着张伯的声音，微小，却振聋发聩。黄少天拧着眉头，求助地看向喻文州，却见后者半张脸藏阴影之中，显得晦暗不明。

这一刻，内心忽然生出一点茫然。他十岁觉醒，在白塔生活至今，对一直以来的优渥生活从没有过怀疑。哨兵实力强悍，向导精神如剑，他们理所应当站在所有人的头顶。可那些被踩在脚下的人呢？他们又是否真的心甘情愿？

—TBC—

好吧，幕后boss揭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