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十二时》12
[12]
医务室的窗户能看到小半块操场，扩音喇叭的声音传过来时却像蒙了好几层布，嗡嗡隆隆的，什么也听不清。黄少天央求校医老师开了一扇窗户，外头的声音一窝蜂地涌进来，加油声此起彼伏，声浪翻越围墙栏杆，如水纹一般向外荡去。
蓝天、白云、绿草地，还有绑在操场围栏上的红旗，眼中的色彩从未如此鲜艳饱和。他坐在洁白的病床上，被窗户切割开的半面天空拖出一条长长的飞机云，阳光是金色的，整齐地排列在窗台下，有那么一小块落在他手心，和掌纹融在一起，轻轻握住，仿佛能将温暖永存。
很久很久之后，黄少天仍能清晰回忆起那天的情景。隔着一扇窗户，灵魂好似脱离身体，飘到人声鼎沸处，追随那个手握接力棒的少年，陪他冲过终点，在欢呼声中被人高高抛起。失重的瞬间，他向天空伸出手，恰好与他握在一处。
高一三班的总成绩牢牢固定在第一梯队，校领导颁奖时，却是副班长登台。站在郑轩前头的人扭头问班长去哪儿了，郑轩心说着还用问嘛，肯定跑去看黄少爷了。
他想的一点也不错。
宋晓被黄少天打发回去，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双手交叠垫在脑后，断断续续地哼着歌，声音清澈如泉。
喻文州一口气跑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颗揪着的心骤然落到实处，三魂六魄归了原位。他握着门把手，从打开的一条小缝向里看，刚刚能看到那人歪着的侧脸，西斜的阳光洒在他的发丝上，镀上一层柔软的光。
还是那首《情非得已》，与在课堂上唱的比，声音被压得很低，就像在耳边呢喃，悄悄诉说埋藏在心底的情愫。
无端的，心口流淌的血液变得灼热无比，在四肢百骸横冲直撞。也不知哪里来的贪念，他想独占这支歌，甚至心安理得地说服自己，反正只有我一个人做听众，那就是单独唱给我听的。
不知过了多久，连运动后的热汗都挥发干净，黄少天发现了站在门外的人，眼底仅存的一丝愁绪顿时烟消云散。他不自觉地冲他笑，问：“班长，接力第几呀？”
“第四。”
喻文州推开门，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自然地回答：“总成绩第五。”
“哇，厉害了，上台领奖时是不是特别有感觉？”
“不知道。”
黄少天愣了下：“你不知道？”
“我没去。”喻文州摸了摸他的额头，又躬身隔着被子捏捏左腿小腿骨，“疼不疼？”
“不疼。就是腿酸。”
“明天可能会更酸，回家泡个热水澡，再按摩一下会比较好。”
“好哦。”黄少天又笑。
喻文州一抬头，正面对上这张笑脸，大脑突然空白一片，连带想说的话都卡在嗓子眼，化为虚无。
好在他反应迅速，清清嗓子：“我先送你回家。”
黄少天先是一喜：“好啊好啊。”
接着又犹豫起来：“那我的车子怎么办？”
喻文州说：“放学校里吧，明天早上我载你。”
他扶着人从病床下来，感觉这人站都站不稳，又担心起来，盘算着要不要先拐去医院检查。他不知道的是，黄少天完全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蒙了，坚实的地板砖在他这里成了柔软无比的云彩，一踩一个坑，摇摇晃晃只想往地上摔。
我在做梦吗？这真的是现实世界？老天爷，跑三千米的福利居然这么好，明年还要继续！
直到坐上喻文州的车后座，黄少天还是有种做梦的虚幻感，嘴角扬起来就没能压下去，用郑轩的话说，笑得一脸淫丨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出门嫖了。
他赶在喻文州皱眉前给自己的嘴打了个叉，拍着胸脯表忠心：“放心吧班长，咱们班的看台卫生都搞好了，其他需要运回班里的东西都有宋晓负责，完全不需要您老操心啦。”
喻文州道了谢，用力蹬了一下地，慢悠悠带着人往前骑。黄少天坐在后头，牢牢抱着他的腰，并坚信自己并没有暗中揩油。他拿下巴抵在人背上，看着两边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后退的街景，好奇地说：“你骑得好慢啊，这样会很累。”
喻文州出口的话打了个磕巴，听起来有几分不好意思：“我不太会带人骑车，怕摔了你。”
这下可让黄少天来了兴致，索性更放肆地环住他的腰，两手在身前交握，整个人快贴到背上。
“原来你没带过人啊，那我可得抱紧点，省得被甩下去。”
身后气息骤然拉近，喻文州没防备，握着车把的手忍不住一抖，竟像真应了黄少天的话，自行车晃得厉害。
黄少天只是随口调戏一下，没想到这人还真的给他现场表演一次，惊慌中抱得更紧，担心大喊：“我随便说说的，你别真来这个啊！”
“……我尽量。”
等磕磕绊绊把人送到楼下，黄少天抹了把汗，心有余悸地说：“明天还是我载你吧，这方面我比较有信心。”
喻文州无话可说，耳根微红，局促地搓了搓衣角。
黄少天多“善解人意”啊，当即拍拍他，宽慰道：“我没别的意思，不是笑话你。这说明你洁身自好，以前没带过小姑娘，没机会练习。嗯……挺好的，特别好。”
喻文州反问：“这么说的话，你带过不少小姑娘么？”
“额……”
没成想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这可不行，太有损形象。
“哪能啊，我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带的都是郑轩他们，哪有小姑娘给我练手。”
喻文州淡淡扫他一眼。
唔，好像效果不太好，赶紧补救一下。
“不是，我不是想载小姑娘的意思！我对她们没意思！你别想歪啊。”
千万别想歪，老子长这么大，就对你一人有意思！
冷不防的，喻文州抬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都在瞎想什么。”
我在想你啊。
黄少天偷偷瞄他。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