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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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高脚凳剧烈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滋啦”声。包间的灯光昏黄黯淡，黄少天脸色惨白，嘴唇不受控地哆嗦两下，从高脚凳上下来的时候脚下一软，差点摔出个狗啃泥。

“少天！”

喻文州慌忙想去扶一把，黄少天眼疾手快按住身侧墙壁，勉强维持平衡，这才免了一场惨烈的意外事故。

经此一吓，方才的心虚紧张全没了。他揉揉脸，把不合时宜的情绪藏进掌心，故作淡定的问：“酒醒了？难受么？”

喻文州摇摇头，正想开口，歌曲前奏悠然响起。声音太大，两人均是一愣，黄少天气急败坏地去关掉声音。喻文州立在屏幕前，视线落在被暂停的MV画面上，心弦蓦地一动。

他带着侥幸想，该不会真的如此幸运吧？

黄少天关掉歌曲，转而去茶几找水喝。KTV提供了一大壶菊花茶，时间太久已经彻底变凉，现在直接便宜了如牛饮的某人。喻文州只好无奈提醒：“喝慢点，太凉小心伤胃。”

听他说话，黄少天一个分神，反而呛到一口。咳得天昏地暗的，一张脸憋得通红，连眼尾都挂上些许水光。

喻文州一边给他拍背，一边懊悔道：“都是我的错，不该突然跟你说话的。”

夏日衣服薄，喻文州的手抚上他的背脊，只觉得支棱出的脊椎骨冰凉又硌手。T恤因为弯腰显出身形，仔细一瞧，竟然比刚放假时瘦了许多。“怎么瘦那么多……”他心疼的摸摸肩胛骨的地方，内疚的说，“刚刚吃饭的时候我都没有发现。”

黄少天只觉得他手掌挨过的地方细细密密起了一层小粒子，皮肤变得又热又烫，像烧起来一样。身体僵硬的不停使唤，脸上表情也呆滞得可怕。他想躲，却被人强硬地钳住手腕。喻文州不算温柔地看他一眼，说：“屋里温度太低，你会感冒的。”

黄少天说：“我觉得还行吧，也没怎么冷。”

“手都冰凉了还说不冷。”喻文州睨他一眼，拉着人走出门，顺手调高空调温度，“真要这么吹一晚上，明天起来各个都得感冒。”

然而，他这番心意注定是对牛弹琴。黄少天满脑子都是喻文州看过来时眼波流动的风.情，这一眼让他心神荡漾，手脚发麻。直到被人拉到温度稍高的走廊，黄少天回过神来，看一眼四周，乐了。

“笑什么？”喻文州回头问。

黄少天指指不远处的拐角：“你有没有觉得那地方很眼熟？”

喻文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半晌，也跟着笑了：“几年前的事你也能记得。”

黄少天不服气的说：“你不也记得，我一提醒就想起来了，有什么资格说我。”说着，他撞了一下喻文州的肩膀，“当初跟你告白的学妹，后来还有没有继续联系？”

“没有。之后没多久，她和别人在一起了。”

“你还挺关注她的。”黄少天眼酸地说。

喻文州哭笑不得。

顿了顿，黄少天又问：“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说了什么？”

喻文州沉吟片刻，说：“我告诉那位学妹，喜欢一个得不到回应的人是很痛苦的。”尾音渐次低落，他握着黄少天的手腕，不动声色地摩挲内侧皮肤，心想，我终于也体会到了那种痛苦。

“是啊，很痛苦的。”黄少天附和道，“暗恋就是一场没有观众的独角戏，所有喜怒哀乐都要自己品尝。”

喻文州没有说话。黄少天看看被握住的手腕，相接之处突然涌出无尽的勇气。他不想等了，四年时光消磨掉太多精力，畏畏缩缩的喜欢不是他的风格，他想要堂堂正正对喻文州说出那句话，即使被拒绝，也能笑着说一句我不后悔。

长长走廊寂静无声，明亮灯光自头顶洒落。站定，抬手，微微用力。喻文州被拉得一个踉跄，疑惑的看他，却撞入一方只有他存在的世界。

黄少天一点点掰开喻文州的手，握紧汗津津的手心，在那人出声前抢先开口。

“刚刚，你问我为什么回家之后突然暴瘦。那是因为，我向父母出柜了。”

喻文州一个颤栗，不可置信地望着黄少天，用力掐住掌心。

“……少天？”

“别紧张，我爸妈很开明的。”黄少天笑笑，笑意未达眼底，“他们发现我留在电脑里的东西，问我是不是喜欢男人，我说是。”

喻文州下意识拉过黄少天，直接掀起衣摆，反反复复确认身上没有外伤后，才松了一口气。黄少天有点尴尬，更多的是认命的坦然，无奈笑着说：“都说了他们很开明，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只让我好好规划未来。”

喻文州这才相信，然而，另一个念头让他再次提起心。少天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男生的？他是不是曾经，或者现在喜欢着什么人？

没有着落的猜测让他的面部表情再次焦灼起来。黄少天歪头看他一阵，说道：“我妈问我喜欢的是不是那个人，她猜对了。也幸亏他一向优秀，不然我可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松过关。”

喻文州表情难看，嗓音沙哑地问：“那个人是谁？”

黄少天反问：“我妈都能猜到，不如你也猜一猜？”

一瞬间，无数张面孔从脑中闪过，有他们都认识的，也有某些他叫不上名字的。这么多人挤在一处，他看谁都觉得面目可憎。

见他沉默不语，黄少天原本还有些自信的表情渐渐垮塌，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喻文州对他真的没有别的想法，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猜不到就算了。”他说，“还是我直接告诉你吧。”

谁知，喻文州猛地提高声音：“别说！”

黄少天吓了一跳，眼睛都瞪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问：“你是不是……接受不了同性恋？”

喻文州摇头，心里想的却是：去他妈的，有情敌也比性向不同好，最起码还有后来居上的可能。他自信，论陪伴时间和熟悉程度，没有人能比得过自己。

这些念头闪得极快，在黄少天还忐忑不安之际，喻文州一鼓作气，飞快地说：

“我喜欢你，不管你喜欢的是谁，我都不会放弃。”

—TBC—

让我们恭喜这两个小傻子，终于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