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不识

我有一个小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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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黄】《昨日花》

* id点梗,是 @〆﹏ 白日夢╮  @paper flower 两位朋友,希望你们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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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钟指向一点,吃饭回来的同事伸了个懒腰,见喻文州仍旧坐在工位,奇道:“你吃饭这么快?”

喻文州摇头:“还没吃。”

同事“啧啧”两声,打趣道:“加班哪有在中午加的,赶紧填饱肚子才是要紧。”

被说教的人缓慢地点了一下头,视线放空,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

同事倒在自己的工位上,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挪了挪,圈出一小块空地便要午睡。耳朵边窸窸窣窣的,他不耐烦地睁眼,却见说着要去吃饭的人像个木雕似的杵在那儿,低头盯着抽屉里的东西,瞧得出神。

“……喻文州?”

喻文州便像惊醒似的,手猛地一推拉开的抽屉,撞出“哐”的一声。动静大得周围一小片工位纷纷抬起好奇的脑袋。

“抱歉……”

喻文州匆匆抓过椅背上的外套,捏着工卡离开。

同事托着脸,瞧瞧已经紧闭的抽屉,又看看无人来往的办公区,终于是好奇心战胜一切,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一点点挪到喻文州的办公桌后。

喻文州走得太急,抽屉仅仅是虚掩着,小拇指轻轻一勾,滑轨顺畅地将抽屉送出。

因期待而屏住呼吸的同事凝视片刻,随机失望地“嘁”了一声,挥手把抽屉拍回原位。

什么嘛,不就是朵皱皱巴巴的纸花,看那样子,搞不好还是从葬礼的花圈上摘下来的,整天放在抽屉里也不嫌晦气!

 

喻文州手里抓着外套,竟也忘记穿上,单薄的衬衫在北方寒风中颤抖着,办公区令人昏睡的暖意与冷风相遇,如同在脑袋中炸开一场看不到颜色的烟花。他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抖开外套想穿,肩膀却被匆匆行过的人撞到,整个人踉跄一下。等站稳身体,回头寻找,而始作俑者已经风风火火地跑进办公楼,仅有一片飞扬的衣角被视线捕捉。

喻文州揉揉被撞的肩膀,肩胛骨透过瘦削的皮肉硌着手心,恍惚间,掌下的身体变小,比此刻更加骨瘦如柴,寒风倒是别无二致地呼呼往身上吹。

“来了个新的,听说了吗?”

传言迅速在吃饭时蔓延开来,一张张冻得通红的小脸煞有介事地低声谈论着,脸上混合着悲悯又天真的表情,伸长脖子望向餐厅的门口。

喻文州艰难地吞掉冻得干硬的馒头,不算热的米粥为身体提供了接下来一天所需的能量。他没工夫思考别人的事情,仅仅是吃饱肚子,就已经足够艰难了。

就在他认真捡拾着掉落在桌面的馒头渣时,身边空着的位子多了个人。

喻文州下意识抬头,正好撞上一张笑脸,因为脸型的缘故显得圆乎乎的,嘴角干裂,鼻头通红,和他说话时都不敢怎么张开嘴。

“我叫黄少天。”他小声地说,“你也是被拐卖的小孩吗?”

喻文州没有点头,也没摇头,眼睛看着他,手飞快地把最后一点馒头渣扫进手心,拿舌头舔着吃干净,接着抱起干干净净的碗筷走向餐厅一头的水池。

黄少天在后面小小的“哎”了一声。喻文州没回头,生了冻疮的手在冰凉的自来水里动作迅速,负责值日的阿姨最喜欢安静听话的小孩,他第一个把洗好的餐具上交,换来一颗冻得邦邦硬的劣质水果糖。

而他却像宝贝一样收进贴身的口袋里。

算上这个,就有五块了。他想起长了龋齿的院长孙子趾高气扬的交易:“五颗糖,换一天的图书室使用权。”嘴角抑制不住地流露出笑意。

福利院的图书室是所有孩子最向往的地方,不光因为里面有五彩斑斓的另一个世界,更重要的原因是,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煤球炉子。

在滴水成冰的冬日,燃烧的煤球炉子简直如太阳一样的温暖。

 

兜里揣着五块糖,喻文州找到正在图书室取暖的小霸王,重复了一遍两人的交易。

这一次,小霸王没说什么,点头同意。他小小地舒了口气,活动着僵硬的手指,来到书架前挑选那些被翻得破破烂烂的书籍。

封闭的房间,温暖的煤球炉子,热气一点点从脚底慢慢往上爬。比吃饭时的温暖还要美好,只想沉浸其中,永远都不离开。

喻文州靠在炉子旁,肿胀的手指开始发痒,他克制着不去挠,拼命用图画书的内容转移注意力,就连小霸王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身体彻底暖和过来,可还有隐隐的冷风往身上吹。他看了一圈,发现图书室的窗户被开了一条小缝,寒风就是从缝里吹进来的。他默念着小霸王的奢侈,牢牢将窗户合好。这下就真正暖和了。

温暖的房间,温暖的身体,还有温暖的不远醒来的美梦。

手中的图画书“啪”的一声摔落地面。

 

“醒醒,醒醒。”

有人在拍他的脸。

“会不会出人命啊……”

还有人在说话。

冷意重新将他包裹,手脚冰凉,他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正躺在走廊的窗下,窗户大开着,冷风夹杂雪花呼呼往楼里吹。

中午才出现的黄少天正蹲在他身边,鼻尖额头都是汗,见他清醒,夸张地松了口气:“你终于醒啦。”

院长也在不远处,走过来摸摸他的脸,问:“感觉怎么样?”

喻文州想坐起身,却感觉全身无力,头晕脑胀,连话都说不出来。

黄少天皱着眉,对院长说:“他这是煤气中毒,要送医院进高压氧仓的。”

院长假装没听见地对她说:“我抱你回床上休息,这两天可以不用出房间。这样好了,黄少天你帮他送饭,反正人也是你救出来的,好人做到底吧。”

喻文州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他差点就要永远睡过去再也无法醒来。他只能看到黄少天气得涨红的脸,大声叫嚷着“你们会害死他的!”,拼命去拉扯院长。喻文州能感觉到他是向着自己的,只不过在这个福利院,谁也不能改变院长的主意。

他说不出话,虚弱无力地只好拉住黄少天的胳膊,勉强冲他使了个眼色。黄少天气得发疯,被喻文州冰凉的手一拉,立刻哑了声,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只紫红水肿的手。

被送回房间后,只有黄少天留下来陪喻文州。等所有大人离开,黄少天立刻扑到喻文州面前,目含担忧:“你还好吗?是不是恶心想吐?院长太可恶了,居然不让你去医院!”

喻文州总算能发声:“……我怎么了?”

“你中毒啦,煤气中毒,幸好我及时发现,把你从那个屋子拖出来。说起来,院长说你比我还大半岁,怎么看起来比我瘦多了,也矮多了。”

黄少天衣服整洁,两只手捧着喻文州生了冻疮的手,放在手心温暖着:“你这个手冻得太厉害啦,必须要抹药才行,我估计他们也不会给……总之你要小心照顾,我可是听说过冻疮太厉害把整个手都冻坏掉的。”

“不疼的。”喻文州说。

“可不是嘛,神经都冻坏死了,当然感觉不到疼。”

喻文州发现,黄少天口中的好多词语他都听不明白,但这不妨碍他体察到那人关切的心情。自记事时起,还没有人如此得关心他,尽管他们只在餐厅见过一面。

黄少天不像是属于福利院的孩子,喻文州忍着难受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黄少天叹了口气,小大人似的说:“我被人拐卖啦,人贩子给我喂了药,我睡得迷迷糊糊的,等醒过来就是在附近的派出所,所长就让我在这里先住几天,等我爸妈来接我。”

喻文州艳羡地看着他。

“那你呢,你爸妈什么时候来接你?”黄少天问。

喻文州哽了一下,摇摇头:“不会来的。”

“为什么?”黄少天不能理解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不来接孩子的父母。

“院长说,我刚出生的时候就被我妈卖了,买我的人家刚把我接回去,就发现怀了个男孩,于是转手卖给了别人。第二个买我的人没多久出车祸死了,他家里人把我卖给第三户人家,后来那一户也出了事……他们说我是灾星,谁也不愿意养我,就把我送来这里。”

长长的一段话,喻文州说得断断续续。但这不妨碍黄少天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挤出一句:“那你刚刚……是想自杀吗?”

喻文州迷茫地看着他。

黄少天牢牢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说:“你不是灾星,绝对不是。”

 

黄少天的父母并没有如他所说的很快到来,似乎是交接程序出了什么问题,不过他们已经用院长办公室的电话通了话,黄少天并不担心。

这几天,他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等爸妈来了,我让他们把你一起带走,你就能和我一起过好日子啦!”

一开始,喻文州只当他说大话。可次数多了,他也忍不住偷偷地想,如果能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地方,该有多好?只要给他一个小小的床铺,能让他吃饱饭,每天干很多活也可以,不上学也没问题。如果还能和黄少天在一起,连床铺他也可以不要。

想一次,想两次,想象越来越真实。他忍不住说给了黄少天。

黄少天还在帮他捂手,笑嘻嘻地说:“不光有床,也不用干活,还可以上学。最重要的是,有我。”

喻文州垂着眼睛,将今天从看护那里得来的糖果塞给黄少天。黄少天拨开糖纸,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趁人不备直接塞到喻文州嘴里。

喻文州小心翼翼地含着口中的水果糖。

好甜啊,就像白日做梦一样。

不,比梦里还要甜。

 

日子一天天的过,喻文州的希望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他开始考虑给黄少天的父母送份礼物,作为领养自己的感谢。可是,送什么礼物好呢?这个身处村落边缘的福利院什么都没有,除了漫山遍野的野花。可现在是冬天,哪里有花呢。

直到,他趴在福利院生锈的铁栏杆上,眼巴巴对望着洁白的世界,一抹有别于雪的颜色闯入他的视野。

“少天!”他气喘吁吁地找到打扮整齐的黄少天,急切地说:“我找到了!”

黄少天问:“找到什么了?”

“礼物,送给你们家的礼物!”喻文州抑制不住兴奋,一遍遍地重复着,“花,我看到花了,不会开败的花。”

黄少天并不清楚他具体说的是哪种花,但,有花总是好的,妈妈肯定会喜欢。

喻文州深信不疑,趁看护不注意翻过栏杆,向着花消失的地方狂奔而去。

 

黄少天被妈妈拉着手,一遍遍地安慰她:“没事啦,你看我都找回来了,你别哭了。”想了想,他觉得得先提一提喻文州的事情,好在在这之前的电话中,他们已经对这件事达成初步共识,只要喻文州的表现还过得去。

不过,有花在,肯定会同意的。

能够多走掉一个孩子,院长的表情也很开心,一群人在福利院门口等待喻文州出现。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

黄爸爸开始不耐烦,频频看表。黄妈妈也不怎么高兴,只是碍于自己儿子的面子,勉强收敛着。

终于,雪白的天地间多了个快速移动的小点,黄少天挣开妈妈的手,小跑着迎上去,抱怨着说:“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喻文州满脸歉意,额头摔破的地方留下的血已经冻结,身上青青紫紫的更是数不胜数。但他跑回来了,在一群大人的追打之下,成功把花采回来了。

“花……花……给你花……”

他小心翼翼地把护在怀里的花拿出来,还带着他的体温。

然而,他发现黄少天的脸色变了,慌慌张张地抓起花就扔:“别让他们看见!”

他的声音很尖,喻文州被吓了一跳,但还是顺从地松开手。一朵朵黄白相间的纸花从两人手中落下,刚巧被赶来的黄妈妈看到。

她的表情也变了,难以置信,厌恶至极,甚至一把将黄少天护进怀里。

“妈妈,就是他。”黄少天试图打消妈妈的反感,然而,大人的心思永远是小孩子无法捉摸的。黄妈妈很快地说:“你先跟我回去,领养要办很多手续的,我们得让文州先留在这里,几天就行。”

黄少天追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黄妈妈笑了笑,回头瞥了喻文州一眼。

只一眼,喻文州就知道,他不会被带走了。

藏在衣服下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起来,散落一地的纸花被寒风吹着凌乱飞起,甚至糊了他的眼睛。

他站在茫茫白雪中,对着认真叮嘱他不要乱跑的黄少天笑了。

 

一个月后,福利院因虐待儿童被查封,二十二个孤儿被分散至其他福利院中。

离开前,喻文州坐在面包车中,回头遥望这个将他推入深渊,给过他温暖的光明,却最终证明只是一场幻梦的地方,揣在口袋中的手牢牢握着一朵皱巴巴的纸花。

 

又是一阵寒风,喻文州终于从寒冷的回忆中挣脱出来,却又想起出来时匆匆,竟然忘记将抽屉上锁。

尽管他安慰着没有人会在意他的抽屉,双脚还是踏进回办公室的电梯。喧闹的办公区迎来例行午睡时间,他轻手轻脚地进去,发现纸花还在原处,便弯腰将未上锁的抽屉锁好。他如同卸下一块大石头,再次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碰到人事部的同事,领着一群面带青涩的学生经过,见状打了个招呼。

“在忙?”

“校招季嘛,临时加了一轮面试,趁老大有时间赶紧面了。”

喻文州侧过身,让来面试的人通过。同事领着求职者们轮次而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对未来的向往,举手抬头间,尽是年轻人的璀璨光芒。

喻文州默不作声等待他们过去,没想到有人停在他面前。

“抱歉,我刚刚急着上来,是不是撞到你了?”

喻文州下意识看了他的衣角,似乎是同一个人。他说着“没什么”,顺势抬头,目光却在碰触到那人时猛地僵住。

来人不明所以地摸摸脸:“嗯……对不起?”

喻文州能听到自己吞咽的声音,他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而这个梦的主角,竟然试探着拍了拍他。

“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你……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一愣:“我?我叫黄少天,是G大的研究生,投递的岗位是——”

“哎,他不是面试官,不用做自我介绍。”同事笑呵呵地打断黄少天的话,“先跟我去会议室等一下吧。”

黄少天傻笑着抓了抓头发,跟随队伍匆匆离去。

喻文州追着他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后才眨了眨眼睛。

 

这一定是一场梦吧。

 

 

—完—

 

[后记]

 

入职第一天,黄少天收到同公司的前辈邀约午餐。考虑到未来可能的工作联系,他答应了。

前辈有些沉默寡言,却对他的童年非常感兴趣。黄少天顺手拿过一张餐巾纸,一边在手中折来折去,一边说道:“小时候的事我还真记不清了。我妈说,我小时候被人贩子拐卖,好在被及时救出。回家之后我发了一场高烧,40度烧了三天,差点把全家人吓坏。醒来之后好多记忆都很模糊,就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只记得我爸我妈,连我奶奶都不认识了,实在是想回忆也回忆不起来。”

前辈出神地望着他手里的餐巾纸。

黄少天有点不好意思,把一朵折得软趴趴的纸花放到桌上,解释道:“小时候的爱好,喜欢折纸,而且一定要折成各种各样的花。我家到现在还有一大堆。养成习惯之后见到白纸啊餐巾纸什么的,都忍不住。”

前辈摇摇头,迟疑片刻,问:“可以把它送给我吗?”

黄少天“啊”了一声:“这个……太寒酸了吧。”

然而,寒酸的纸花被人如获至宝般捧在手心。

黄少天忽然感觉被捧住的,其实是胸膛里那颗活蹦乱跳的心。

他别别扭扭地开口:“我会的花样可多了,等我折更好看的给你……”

“……好。”

 

 

—后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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