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不识

112）

 

涣散的视线重新汇聚，无数个人影渐渐重合到一起，在视网膜中逐渐清晰起来。

 

是喻文州！

 

张佳乐一把握住他手腕，将三人分头行动后的所有经过快速道出，到最后已是声声泣血，字字锥心。无边无际的恐慌如虚空中降临的大手，紧紧摄住他的心魄，三年前噩梦一般的经历如跗骨之蛆，啃噬他的理智与冷静。大脑无法控制地一遍遍想，如果不能救回黄少天，如果迟了一步，那么他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如果他的活着是踏在至交好友的残躯之上，他怎么能——

 

“张佳乐！”

 

一声怒喝划破笼罩在心头的无尽黑雾，斩出一线光明。张佳乐缓过神来，对，还没到最坏的时候，我还得带人回去——

 

喻文州对外人一向温和有礼，叫人全名已是少之又少，更何况带着明显怒意。然而张佳乐最需要的就是这一声当头棒喝，当即冷静下来，抹了把脸：“我魔怔了，现在赶紧带人回去，黄少撑不住太久。”

 

喻文州望了眼他来时的路，心道不好，沿路没有任何可隐蔽的地方，单枪匹马胜在行动灵活，也不太引人注意，如果带着蓝雨几人一同过去，恐怕分分钟就成为别人的活靶子，速度无法保证不说，更有可能在半路就被人阻截。感觉通路传来的疼痛已经超过语言能够形容的范围，在剧痛之中，灵台一片清明，疼痛反而成为浇入火焰的热油，催促着他赶快行动。

 

注意到张佳乐明显肿胀变形的右手，也明白了黄少天为什么要逞强一个人拖住哨兵，心中越焦虑，面色越平静。他将张佳乐推给宋晓，沉声道：“先带前辈去治疗，蓝雨依照原计划支援霸图，务必多拖延一段时间。所有资料记录先备份保存，这是决定咱们是否白来一趟的关键。”

 

张佳乐不服：“我给你带路！”

 

喻文州不容置疑地摇头：“我自己去，人越多目标越大。而且我是向导，对控制暴走哨兵还算有经验。最后，少天是我的哨兵——没有向导会放弃自己的哨兵！”

 

“队长，不如……”宋晓还想再劝，却被一个眼神制止。他已经将魏琛的决定告知喻文州，就眼下来说，喻文州的决定等同于魏琛，他们必须无条件服从。况且，这也的确是最合理的分配方式。

 

“找到少天后，我会第一时间发送坐标信息，之后便全面撤离。”

 

接过张佳乐递来的路线信息，喻文州没有迟疑，干脆利落翻出掩体，精神触梢立即四散，张牙舞爪挥舞着，组成一道厚实严密的精神防御网。奔跑过程中没有遗漏对周围环境的观察和提前预判，尽可能避免正面对上S3的任何一人。他需要最大程度保存战斗力，少天在等着他，他的哨兵在等着他！

 

又一次被甩出数米远，身体重重撞上实验台一角，剧烈疼痛让他眼前一黑，战斗本能在这一瞬间被脑海中另一个念头掩盖——抱歉啊，文州，又要让你疼了。

 

左三歪倒在墙角，奄奄一息，匕首被弯成月牙掷在脚边，冷冰冰地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暴走的左四早已失去理智，只记得他放跑了一个主人看中的猎物。暴怒叫嚣着要把碍事的人撕成碎片，他甚至使出猫戏老鼠的手段，一遍遍折磨着拦住去路的二人。黄少天左手已废，无力垂在身侧，右手也抖得无法握剑，剑尖向下柱地，几次想要爬起均告失败。不得已停下喘息，呼出的气流中全是自己的血味，低头一咳，吐出的血沫子里开始有了固体形状，或许是肺脏终于不堪重负，很快便要支零破碎。

 

眼前一阵阵发黑，模模糊糊看到左三蠕动着抱住左四的一条腿，拼命拖延他走向自己的步伐。左四终于不耐烦了，狠狠一脚踹开他，又在胸口正中补上几脚。黄少天能清楚听到肋骨断裂插进心脏的声音，左三挣扎着“呜呜”乱叫，像是在示意让黄少天赶紧跑——可他怎么跑啊，身体好累，真的跑不动了。

 

左三像被丢弃的垃圾一样，身体以诡异的角度屈折着，因自由而点燃的双眼不甘地大睁着，遥遥望着门的方向——终其一生，也没能逃离这座暗无天日的牢笼。

 

嘴巴无法发出声音，身体还在诉说着最后的话语：真不甘心啊，明明还差一点儿就能做到了。

 

仿佛被左三感染，黄少天颤巍巍地站起身，再次执剑向前。剑身颤抖的幅度大到无法忽略，左四饶有兴致地看了片刻，忽然出手，迅如闪电。本能让他想要避开，却必须直面而上，过于剧烈的打斗让人忘记了时间，只是觉得张佳乐才刚刚跑出去，还要再拖久一点，拖到他们能够安全撤离。

 

左四也并不是次次都能全身而退。在黄少天舍命阻击之下，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剑伤，血流不止。他的血是正常的味道，看来只有催化不成功的人才会失去血液本身的气味。他也不是没有痛觉，虽然迟缓，但无数伤口累积起来，终于达到爆发的程度。他厌倦了猫抓老鼠的游戏——老鼠就应该原地爆炸，立刻去死！

 

暴喝一声，拳头直击左胸口！

 

这一下，如果打实了，必然是连医疗舱也束手无策的结果。黄少天咬牙侧身躲避，谁料左腿不听使唤，竟没能移动半分！

 

拳风已至，他不由闭上眼睛，只希望这一拳的疼痛能尽量短暂些，不要再让喻文州承受这些本不属于他的折磨。

 

时间仿佛在此时凝滞，拳风带起的气流拂过面颊上细小绒毛，而另一股从身后逼近的气流旋转着将他包裹——

 

“少天！躲啊！！！”

 

暴涨的精神触梢深深扎入斑驳破碎的屏障，来自向导的暗示让身体在一瞬间向旁边扑倒，连打两个滚，直到碰到墙壁才堪堪停下。

 

他错愕地回头望去，喻文州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仿佛自黑暗中走出的神明，带着温暖的光将他拥入怀中。疼痛如潮水般逝去，心脏的跳动在此刻显得愈加明显，在这个黑暗压抑的空间中，鼓噪不已。

 

他的眼中再盛不下别人，直勾勾地望着那道身影急速跑来。数不清的精神触梢一分为二，一部分与他紧紧纠缠，另一部分则如荆棘般横档在左四周围，不断有细小分支扎入他的屏障。主枝如有实质，牢牢缠住他的双腿，令人无法动弹！

 

胸口一阵热流涌过，一只缩水了大半的跳羚一瘸一拐地出现。与此同时，自喻文州身后飞出一道蓝色流线，无比精准地落在跳羚头顶。

 

喻文州紧紧绷着唇，一声不吭地将他紧紧抱住。豆大汗水顺着额角流下，划过眼角，在重力的指引下一跃而下。

 

恍如一滴失而复得的眼泪。

 

 

—TBC—

胜利会面，鼓掌！

求红心蓝手支持嗷，可怜的作者需要鼓励ಥ_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