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不识

[18]

这世上，总有人天生适合一鸣惊人。

一天后，喻文州与黄少天的名字像插上翅膀一样飞遍整间学校。每一个人都在热议，教室门口堵满层层叠叠看热闹的人，李远艰难突破数道封锁线，顶着后背探照灯一样的热切目光，心有余悸地拍了拍黄少天的肩膀。

“哥们，你这次可真的出名了。”

黄少天“嘶”得倒抽一口气，连声叫唤：“别碰别碰！疼死我了！”

李远赶紧缩回手，讪讪道：“老天爷，你到底受了多少伤？”

“伤是不少，不过都是磕磕碰碰的淤青，没什么大事。”话音一顿，他焦躁地叹气，悔得腹部一阵阵抽痛，“班长的伤比较麻烦，骨裂啊，那得多疼啊。”

他总忍不住回想昨天，于他而言，喻文州仿佛天神降临，将他从泥沼中拽出，即便被废弃的桌子腿抽中胳膊，却还是用笃定的语气说着没事，反身一脚把人踹出两米远。

混乱的斗殴场面并没有持续太久，李远及时搬来救兵，大腹便便的教导主任以难以想象的灵活度将四散奔逃的小混混们尽数拿下，个个像斗败公鸡似的，垂头耷脸地在教导处外站了一排，挨个打电话通知家长。

喻文州的胳膊肿的老高，黄少天气得两眼通红，高声叫着要报警，被急于息事宁人的副校长按下，先把人送去医院。他本也想跟去，又担心学校方面对这事轻拿轻放，干脆顶着半脑门的血杵在教导处门口，生生熬到喻爸爸出现。被喻爸爸拉住的一瞬间，无数委屈与悔恨顿时涌上心头，当年被汽车撞到骨折也没掉眼泪的人，兜头扑到喻爸爸怀中嚎啕不已，打着哭嗝断断续续道歉，说都是他连累了喻文州受伤。

黄爸爸在稍后赶来，有了家长底气更足，黄少天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事情经过，全然没发现在座所有家长均是神色大变，黄爸爸更是出离愤怒。他可以接受自家儿子因为性格张扬与同学闹矛盾，或者因为某个女孩子而打架，但是，当这个半大小伙差点成为别人眼中的欺辱的对象，平日总是和和气气的人瞬间爆发，以绝对强势的态度表达了自己的态度：追究到底，决不轻饶！

自觉为喻文州出了一口气的人终于肯答应去医院检查，所幸身体并无大碍，肚子上挨的那一脚好险只是软组织挫伤，内脏并未受伤。而早一步到达医院急诊的喻文州情况却不算太好，左臂骨裂，身体多处挫伤，大腿还被划出一道不小的伤口，刚刚注射完破伤风。

两个人都包得惨兮兮的，并排坐在走廊的塑料椅子上。喻文州心细，看出黄少天眼角泛红，大约是狠狠哭过。即便两人坐在一起，也一直不敢看他，放在膝盖的手紧紧握拳，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没事了。”他温声道，“这不关你的事。”

黄少天不肯说话，倔强地摇头。

喻文州心底软的一塌糊涂，别扭地用右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真的没什么。想想当年，那时你可是救了我的命，不也是安慰我不关我的事么。”

“你也知道是安慰……”黄少天低低地说，语气里带着隐隐的别扭，“这几年你对我这么好，难道不是为了……报恩？”

喻文州愣怔片刻，轻声笑了，摇头道：“不是的。”

见他瞪着眼睛，一副“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的模样，改口道：“好吧，我承认，一开始是有这个心思。但是，报恩也不是一定要成为朋友才能报对吧，我对你好，只是因为你值得。”

这话听起来有些模棱两可，爱情友情都说得通，黄少天心安理得地将它翻译成最期待的意思，藏在心里偷乐，暗暗盘算着晚上要去论坛把这句话专门记录下来，就算未来始终迈不出那一步，但有这一句，便能支撑着他将“喜欢”变成“永远喜欢”。

今天早上醒来，他还能勉强支撑着来学校上课，喻文州则被强制留在家中休养。谁知，一走进校门，他就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请假一天。

实在是因为，被人夹道欢迎、争相注目的感觉，太难以言喻了！

他们俩一战成名，被人当成动物园中的大熊猫围观。校园内打架不是大事，和知名坏学生彦森波打架并打赢了，或许能得到一部分的关注，而当打赢的两个人都是年级前五十的好学生，尤其是其中一个还是年级第一，这种感觉就太梦幻了！

又会学习又能打架，还长得帅性格好，这种小说中才会出现的完美男生竟然真的存在，还一来就是两个！

短短一天，黄少天被拦下四五次问东问西。起先的小骄傲尽数化作诚惶诚恐，放学铃一响，飞也似地冲出教室，直奔喻文州家而去。

当然是有正当借口的——来送课堂笔记，以防喻文州因病耽误学习——再不济，拿去看望自己的救命恩人这条也说得过去，反正，他是打定主意要去了。

敲开门，喻妈妈先笑了，转头对里面说：“我就说小天肯定会过来，你们两个偏不信。”

黄少天站在门口，双手抱着书包，见喻文州一瘸一拐地从客厅出来，左臂打着石膏吊在胸前，手背的颜色有点吓人——不光肿的老高，还青中带紫，淤青一大片。

察觉到他的视线，喻文州拿另一只手挡了挡，轻描淡写地说过两天就能消肿。到底什么时候能消肿，没人比断过腿的他更清楚，而骨头愈合的过程有多痛苦，更是深有体会。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拿出准备好的笔记本——他发誓，这绝对是上学以来做过的，最认真的课堂笔记——放到玄关的鞋柜上，视线掠过喻文州，飞快地对喻妈妈说：“时间太晚，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再来送新的笔记。”

说完，扭开门便往外冲，连电梯也不按，沿着楼梯一路狂奔，就像后头有恶犬追着似的。

喻妈妈也没反应过来，末了，叹了口气：“小天是个好孩子。”

喻文州没说话，目光柔柔地落在笔记本的封皮，涟漪在眸光中缓缓荡开。

—TBC—

提前祝大家新春快乐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