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十二时》5
[5]
晚自习一如既往的被笔尖划过纸面的声响充满，黄少天有点不能集中精力，总是做两道题就要停下来瞅瞅前头的背影。脑袋是放空的，视线落在校服上学校的拼音缩写，教室风扇还在不知疲倦地吹着，时不时发出“卡拉卡拉”的响动。
整个教室，只有他直起身子，窗户玻璃清晰映出影子，背景则是还未建成的新教学楼，黑漆漆地藏在夜空下，就像蛰伏在他心底的那个大秘密，不声不响，但始终有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还能捂多久呢？他有些无聊地想，已经快要三个月，一年的四分之一。时间走得那样快，或许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要走过好多好多年。
摊开的课本和练习册还有未散尽的印刷味道，身后有人在悄声讨论物理题的解法，桌洞中塞满课本讲义，还有各种人手相传的武侠小说，粉笔头和小纸条时不时划过头顶，砸到无辜的人身上，挂在讲台正上方的时钟精准地走过每一个小格，不知不觉时，就跨越了一整圈的时光。
他托着腮，在作业本留下龙飞凤舞的笔迹。
方程与力矩图，单词连着语法，这是昨天的晚自习，也是今天的，明天的。
飞跃了大半个教室的纸条准确砸到黄少天的头顶，郑轩远远的向他招手，黄少天朝他比了个中指，低头拆开纸条。
果不其然，又是借作业抄。
下课自己来拿。他对郑轩做口型。
郑轩比了个“OK”，喜滋滋继续埋头于小说世界。黄少天把他需要的几样挨个摆好，刚巧喻文州弯腰捡碰落的橡皮，见他这样忍不住皱眉，不赞同地说：“你不能老是给他抄作业。”
这是老生常谈，从初中开始，每次郑轩借作业都要被他数落一通。黄少天自娱自乐地从里头听出了关心意味，无声扬了扬嘴角。他和郑轩是对门邻居，两人好的跟穿一条裤子似的，从幼儿园到高中始终在一块，即便后来插进一个喻文州，也丝毫不影响这两个人的关系。
喻文州知道不管用，说了两句见黄少天不应声，明白又是一拳捶进棉花里，有心也无力。
像想起了什么，他问道：“进了高中，好像你都没和他一起走了？”
黄少天心想老子一颗心都拴你身上了，哪还有心思分给别人。他把所有的课本整理一遍，满嘴胡说：“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十五个小时我都能看见他，这还要上学放学一起走，万一被人误会我跟他搞对象怎么办。”
万一被你误会了，怎么办？我可是恨不得一天二十五个小时都能和你在一起。黄少天盯着他染了灯光的眼睫，默默地想。
刚巧下课铃响，喻文州也不用再压低声音，笑着说：“两个男的搞什么对象，你真是满脑子跑火车。”
“也幸亏我和他都是男的，但凡换成一个女生，你信不信早就流言满天飞了。”
喻文州边笑边摇头：“你总有道理。”
当着班长的面，郑轩拿走作业时明显十分心虚，并着手指再三保证下不为例。喻文州想劝他几句，然而初中劝了三年都毫无成效，此刻也有些泄气。
黄少天三言两句把人打发走，回头听见喻文州说让他放学先走。
问他大晚上的还要做什么，这人却闭口不谈，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黄少天明知他想要处理情书时避开外人，但自己被划分到外人的类别，还真是让他不爽。
“我知道你要干什么，跟我害羞什么。”
喻文州苦笑：“不是害羞。”
“那是什么？”
喻文州不答。
黄少天说：“那还是害羞了。”
“少天。”喻文州彻底无奈，“我只是觉得，直接扔掉实在有些对不起别人的心意，但是……”
“有什么好但是的。”黄少天嗤笑，“他们送信的时候都没考虑过你的心情，你为什么还要替他们着想？”
说实话，黄少天挺讨厌这种自作主张送情书送礼物告白的人。他们一时血气上涌说完就算，谁也没考虑过会给喻文州带来什么麻烦。初中三年，这人被各个老师叫去谈论感情问题已经够烦的了，还要忍受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好听的难听的都有，甚至还被号称“情敌”的人堵过小巷子。
喻文州做错了什么？他明明什么都没做，没有过线的举动，没有那些人眼中的明示暗示，却要被套上什么“情圣”的名头，听着就让人恶心。
每次想到这些，他总要生起一种莫名其妙的自豪感——你们都该学学我，暗恋的第一金标准，就是不要给当事人带来任何困扰——没有人比我做得更好了。
自豪过后也有点心酸，他其实也羡慕那些想告白就告白的人，凭着一腔爱意闷头向前冲，即使被撞得头破血流。然而他总要瞻前顾后，顾忌这个，害怕那个，说白了，就是担心一旦说出口，他也要沦落到被丢进垃圾桶的地步。
陪着喻文州绕到学校统一的垃圾集中地——只有丢在这里的东西不会有人乱翻——即使到了这种地步，喻文州也还给那些给他带来困扰的人保留了最后一份温柔。黄少天沉默地看着那封淡蓝色信封混入小山一样的垃圾袋中，眨眼间失去踪影。
胸口蠢蠢欲动：“那个，有件事我觉得得告诉你，事先声明啊，可能会有点劲爆——不，是非常的劲爆，你得挺住。”
喻文州与他并肩走在一起，稍稍偏头问：“什么事？”
黄少天思忖片刻，支支吾吾地说：“给你送信的人，我看到了。”
喻文州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是个男的。”
喻文州走路的步子顿了下，不过很快恢复正常。他语气也平静，好像送信的人是男是女都没什么区别：“哦，还有别的吗？”
“你不惊讶？”
那人摇头：“不，其实，初中就有男生……”
黄少天瞪大了眼，妈的，我到底错过了什么！
“那你觉得……唔，恶心吗？”他试探着问。
“你说同性恋？”喻文州平视前方，眼底划过一丝迷茫，“初中的生理课讲过，正常的现象，我不歧视。”
好像忽然被人按下某种开关，胸膛一下子温暖起来，他有点激动，声音带了些颤抖：“那你，我说是你，对男的……”
“我？”喻文州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我当然不喜欢男的啊。”
—TBC—
漫漫追夫路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