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不识

62）

 

跑出不过百米，身体便无法负荷这种锥心蚀骨般的疼痛，冷汗与雨水混在一起，同样的冰冷，喻文州咬牙抵抗身体内部的颤栗，飞快地为当前处境编织一个最为合理的理由，手心的伤痕、未能炸死的黄少天、以及莫名昏睡的哨兵，无数个谎言混在一起，套给即将苏醒的外来者。

 

做这些已算是得心应手，当所有逻辑通顺，没有明显破绽后，他松了口气，任由自己陷入沉睡之中。

 

闭上双眼前，眼底闪过黄少天红着眼睛的模样，愧疚一下将他淹没。

 

抱歉，少天，再等一等我。

 

喻文州的身体顺着山壁滑落些许，随即，被一只手撑住。兜帽下是一张冷漠的脸，对于自己浑身湿透的处境很是不满。

 

他继续按计划巡视爆破点，失手一个黄少天已经够了，绝不能再让落入陷阱的猎物逃跑。

 

然而事实却不尽如人意，当他来到四号爆破点时，发现那名该死的哨兵居然在呼呼大睡！甚至还在说梦话！

 

愤怒地踹了哨兵一脚，后者软趴趴地倒下，翻个身继续。他气得发抖，恨不得直接杀了这个愚蠢的家伙，正想着找东西出气时，他看到了那块黑掉的电子眼屏幕。

 

有人打掉了电子眼！

 

这是他的第一想法，为了足够隐蔽，电子眼被拆掉了一些装置，只能实时传回画面，无法保存，既然画面消失，就说明Y1的那群家伙发现了这里的布置，计划很可能无法完成！

 

他进入队伍频道，询问剩下两人，其中一名哨兵回答：“二号、三号已经爆了，因为雨势影响，只炸伤一名哨兵，被他们逃了出去。”

 

他瞥了眼躺在地上的哨兵，烦躁不已：“四号、五号失手。”

 

频道内一时无人敢说话，停了很久，有人弱弱开口：“几分钟前，四号还说他胜利在望……”

 

他冷哼一声：“这话等四号梦醒了再问。”

 

两人立时噤声，连大气也不敢喘。

 

“收拾现场，引爆一号，准备撤出。有神经毒素在，他们早晚要死。”正说着，脚尖踢到一样东西，定睛一看，却是引爆按钮——居然还没把保险打开！怒火腾地熊熊燃烧，他怒视正呼呼大睡的哨兵，咬牙切齿道，“任务失败——你们两个，来把四号拖回去！”

 

 

魏琛一把拉过徐景熙，两人冒雨朝山口撤离，同时不停试图联络其他人。然而，这座山谷仿佛变成了一座死寂坟墓，信号被阻断，倾盆大雨之下，唯有奔跑时的呼吸声带了点生气，其余的，竟然连一声鸟叫都没有。

 

一个为蓝雨准备好的墓地，如果不是喻文州突然出现，恐怕就将成为现实。

 

轰隆雷声中，隐约传来爆炸的动静，地面震颤一刻，魏琛心有余悸，徐景熙边跑边说：“什么东西炸了？”

 

魏琛猜测说：“可能是文州说的尸体，有问题的尸体。”

 

徐景熙克制不住地颤抖：“队长，我打伤他了……”

 

“不关你的事，是我的命令。”

 

魏琛这样说着，心中希望渐起。喻文州果然没有叛变，可他为什么不联络白塔？刚刚见面时又为什么不肯说话？到底是谁在幕后组织了这一切？

 

直到跑出山谷，遥遥望见停在空阔地带的飞行器。一个闪神，卢瀚文扑了过来，揪着两人上看下看，急的不行：“队长你有没有事？前辈呢？眼睛，眼睛怎么样了？”

 

一提眼睛，魏琛想起兜里的两支解毒剂，又有些犹疑。他们进了机舱，一眼看见宋晓平躺着，上半身的衣服已经全部脱掉，血肉翻卷着，甚至还有焦糊味。

 

他紧紧闭着眼，嘴唇发紫。李远正跪在旁边为他剃去坏死皮肤，止血剂空管滚了一地。

 

郑轩将痛觉调到最低，愈合剂沿着绽开的皮肉注射进去，身体修复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地闷哼出声。

 

魏琛环视一周，问：“黄少天呢？”

 

卢瀚文说还没回来，拉着人低头：“队长，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魏琛索性坐下，卢瀚文掰开他的眼皮一瞧，眼泪瞬间涌出：“好多……好多啊，全是蓝的！”

 

徐景熙也看到了，倒出翻找镜子看自己的眼，卢瀚文抽着鼻子道：“进山谷的人都有，我查不到该用什么药。”

 

郑轩一边为宋晓治疗，一边说：“你们离开后不久，飞行器对外的通讯就被掐断了，我们联系不上白塔，也喊不到你们，怕出事不敢离开。后来，李远背着宋晓回来，说碰上了人肉炸弹，他伤的太重，眼睛里也不知进了什么东西，视觉被影响了。”

 

“视觉？”

 

“对，队长你不觉得看东西有点灰扑扑的吗？”

 

魏琛眯起眼睛，道：“我还以为是天气原因。”

 

“队长。”徐景熙看他。

 

魏琛点头：“我知道。”他拿出解毒剂，注射器内的液体同样泛着幽蓝的光，“文州给的，说是解毒剂，我和景熙还没用。”

 

李远和郑轩同时回头，魏琛摊开手：“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用还是不用，这个难题摆在众人面前。他们猜不透喻文州在这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身为战士的本能在抵抗来历不明的东西，可是眼睛——四双开始发病的眼睛不等人。

 

如果黄少天在场，肯定二话不说就用了。但是，信任是件很玄妙的东西，容不得一粒沙子，放在喻文州身上，就是突然叛逃白塔的原因。

 

正是无法抉择的时刻，雨幕中又传来踏水声。徐景熙离舱门最近，枪口稳稳对向来人，直至瞄准镜中出现了黄少天的身影。

 

“黄少回来了！”

 

黄少天直接冲入机舱，劈头就问：“解药用了吗！”

 

话音一落，他看到四双泛蓝的眼睛，还有地上两支针剂，想想喻文州给他打了整整一管，不免头疼：“量不够啊。要不一人一半，好歹撑回白塔，让张新杰想办法。”

 

见没人动弹，他只好亲自捡起注射器，推了半管给昏迷的宋晓。郑轩仔细看了他的眼睛，惊讶道：“你的眼睛没事？”

 

黄少天胡乱应了声，给注射器换好针头，示意李远伸胳膊。魏琛也不再犹豫，将剩下的一支分别打入他和徐景熙体内。

 

徐景熙轻声问：“你见到喻文州了？他和你说了什么？”

 

黄少天头也不回道：“小卢去启动飞行器，回去我就把这档子狗屁事给说清楚。”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