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不识

[3]

下午回到学校，摇身一变，又是一条好汉。

郑轩抱着他的胳膊，哀嚎道：“考试时间定了，就是这周末。”

意料之中的事，黄少天没什么反应，反而有心情打趣他：“你怕什么，前三名的宝座永远是你的，不过要倒着数。”

郑轩苦兮兮地说：“我是没什么，可我爸有什么。每月挨一次打也太难受了。”

“那你就努努力，别每次都交白卷。”

“你说的简单。”郑轩长叹一声，“压力山大啊。”

大约学生时代的每个人都曾有过这样一个疑问：是不是尖子生们都特别喜欢考试？

别人喜不喜欢黄少天不知道，反正他和喻文州都不怎么期待。

前者是每次卡在40—50名之间太需要运气与实力，后者则对任课老师骤然增加的工作任务避之不及，却又因为班长身份而无法推拒。

英语老师忽然出现在教室门口，拿着一张A4纸问：“课代表呢？”

黄少天看了一圈：“出去了。”

“哦，那班长来抄一下吧。”英语老师将纸放在喻文州桌面，“昨天英语小测验的答案，抄到黑板上，我上课时再讲。”

教室四面墙，三面有黑板。喻文州认命地从讲台抽出粉笔，走到侧墙的黑板前开始抄写答案。黄少天托腮看他，拿粉笔的手指修长，落笔的字体比字帖上的还要好看，这哪里是对答案，明明是至高无上的享受！

但显然的，除了他自己，没人这么想。教室响起成片哀嚎声，伴随着“这他妈什么破题？”“搞笑，答案写错了吧？”“二十个选择我就对了八个！”等等的吐槽声，严重影响黄少天欣赏喻文州的英姿。

喻文州整整抄了半块黑板，胳膊都有些发酸，一边揉着手臂坐回座位，偏头问黄少天：“对答案了？”

黄少天摇头：“还没。”

喻文州便把A4纸放他桌上：“看这个，比较快。”

黄少天的同桌见了，一面唏嘘一面凑上来：“黄少爷真有福气，我来沾沾光。”

“去去去。”黄少天像赶苍蝇似的把人轰走，一张答案纸护得像个宝贝，两条胳膊紧紧环着，“特殊福利懂不懂？概不分享。”

“小气。”同桌撇撇嘴。

黄少天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不光是一张纸，就算是一根头发丝，一句话，凡是喻文州给他的，他都不要和别人分享。

都是我的。

可惜人不是。

大约每个学生时代的英语老师都是学校最紧跟潮流的人。在进行完当天的任务后，英语老师抬手看了眼手表时间，“啪”的一声合上课本教案，朝下头昏昏欲睡的学生露出个不怀好意的微笑：“春困秋乏夏打盹，临近考试，我们也要放松下心情——不如，哪位同学唱个歌吧。”

这一句话可真是惊醒一池春水，教室瞬间炸开了锅，有好事的男生疯狂排起桌子。老师赶紧竖起一根手指，示意所有人噤声：“怎么，想害我扣奖金是不是？先说好啊，我被扣一百块钱，你们就多做十张卷子，看看最后谁难受。”

一屋子人立刻老实了，安静的像个鹌鹑，五十双眼睛却像点亮的灯泡，迸射出灼目光芒。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怂恿着，被怂恿的人还要假意推拒，眼睛偷偷瞄向喜欢的女孩子。

黄少天蹦的最欢腾，一会儿戳戳这个，一会儿捣捣那个，惹得一群人苦不堪言，纷纷说：“老师，让黄少天唱，他特积极。”

黄少天其实最想听喻文州唱歌，但如果真的让他唱，也不怵，大大方方站起身，对着英语老师嬉皮笑脸：“为了不落老师面子，我就勉为其难唱一首吧。你们想听什么？”

嘴上说着“你们”，眼睛看向的只有前面那个人。喻文州扭头望着他笑，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别人都在起哄，七嘴八舌说了一堆歌名，没有一个能得到黄大少爷的欢心，反而喻文州偏偏头，随意说道：“前两天放学路上你哼的那首歌，挺好听的。”

黄少天“唔”了一声，心中有几分窃喜，面上还要故作为难：“你说的是那首《情非得已》啊，我会调子，但总是忘词。”

“我有我有！”

坐在前排的女生满面通红，从桌洞中摸出一个笔记本，羞答答地递给黄少天：“我抄了歌词。”

黄少天凝视着喻文州，眼底星芒闪烁，假装赖皮地说：“这算班长你点的歌，下次得我点。”

喻文州刚想摇头，英语老师立刻插话进来：“这想法不错，如果月考英语成绩不错的话，以后每天上课前五分钟，都留给你们一首歌的时间。”

黄少天得意洋洋，眼角微微上挑，一副嚣张又惹眼的模样。喻文州只得认栽：“好吧，下次我唱。”

黄少天比了个“V”，扭头对全班同学说：“我辛苦给你们挣来的福利，要记得感谢我啊。”

一片哄闹声中，喻文州笑得无可奈何。

九月底的阳光，正是一手扯着夏天的尾巴，一手抓住秋天的衣角。还带了点热气的风从大开的窗户吹入，扯起散在一角的窗帘，不知道是谁系在窗帘上的小铃铛，叮铃铃直响。

“难以忘记初次见你，

一双迷人的眼睛。

在我的脑海里，你的身影，

挥散不去。”

黄少天自说自话时声音有点偏尖，但唱起歌来确是一等一的好听。清澈的少年音正如此时的阳光，温柔地舔舐着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他背脊挺得笔直，双手捧着笔记本，视线却从本子上沿越过，落在喻文州微低的头顶，看那中丨央的发旋。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

不敢让自己靠的太近。

怕我没什么能够给你，

爱你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一室静谧，唯有歌声回荡。喻文州微闭着眼睛，长而卷的睫毛轻轻颤抖，像是一只蝴蝶落在了他的心口，连呼吸都怕惊扰了它。

没有人发现他在偷看，如果心中的爱能化为实体，那么一定如火舌一般，通过这双眼睛，将那个人吞噬殆尽。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

也许有天会情不自禁。

想念只让自己苦了自己，

爱上你是我情非得已。”

一字一句，剖开少年坦荡的心迹，伴着旋律送到意中人耳边。清风拂面，仿佛在替他问：喜欢这首歌的你，会不会有一天，也能喜欢上唱歌的人？

 

—TBC—

怀念那位喜欢在英语课上唱歌的老师。

假期多更一次，以后应该是……周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