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不识

56）

直到坐进会议室，魏琛脑子里还满是“类结合”三个字，虚幻得让他忍不住想笑。

这并不是全塔的队长会议，除了他和苏沐秋、叶修，还有就是轮回的周泽楷在。会议室大门被人“砰”地打开，张新杰匆匆赶来，身后跟着一名怀抱设备的哨兵，听指挥将仪器放到会议桌中央。叶修皱了皱眉，等哨兵离开后问：“这是什么？”

张新杰从隔离衣的口袋拿出骨石，灰扑扑的石头在会议室灯光下神奇地反射光线，苏沐秋面露惊讶，向前探着身子看：“这是骨石？”

“对。”

叶修手指在桌上一点，正对着周泽楷的方向：“小周怎么说？”

周泽楷亦是惊讶地看着那枚不知何处冒出来的石头，困惑地说：“我们到达时，确实没有。”

“不怪他们。”张新杰苦笑，“我们也是刚刚发现的——在黄少天的手里，魏队发现他的姿势不对，注射肌肉松弛剂后强行把人掰开，才从他手里抠出这块石头。”

“检查过了？”

“确认是骨石。”

张新杰说着，将石头放入搬来的仪器凹槽中，很快，石头的成分信息显示在屏幕中。

苏沐秋向后靠在椅背，望着屏幕沉默片刻，缓缓道：“所以，喻文州其实只拿走了两块骨石。”

“至少，他留了一块给我们。”叶修说。

“密码箱只录入了他一个人的生物信息，特意将骨石留下的人只能是他。”苏沐秋说，脸色稍稍舒缓些。这项任务是和叶修商议后直接下达的，信息由他亲自录入，白塔最高级别密码箱的安全性毋庸置疑。

“黄少天的情况怎么样了？”他问。

张新杰看了魏琛一眼：“已经恢复到正常意识水平。”

魏琛暗叹一声糟糕，无论类结合是怎样搞出来的，张新杰恐怕都要如实汇报上去，黄少天恐怕少不了一次电击惩罚。

出乎意料的，张新杰却没有继续，而是吩咐黄少天的责任医生打开全新投影，方便问话。

随着投射在会议室一端的影像晃动几次后，黄少天苍白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被束缚带牢牢固定在病床上，仅剩脑袋可以稍稍转动。魏琛一阵揪心：“他的胳膊还没好——”

张新杰道：“上束缚带时特意绕过了伤处，只要他不拼命挣扎就不会有事。”

黄少天听到他的解释，露出一个堪称惨淡的笑容：“别忘了还有满满一管肌肉松弛剂。”

叶修看着他的投影，知道这人肯定心情不佳，但该走的程序，要问的问题一个都不能省：“我不绕圈子了，说说你们这次任务到底发生了什么。”

黄少天早知有这一遭，几乎不需要思考，便把两人从白塔离开后的所有行动详细讲了一遍。他声音很低，间或需要停下歇一歇，随着讲述时间拉长，额头渐渐渗出汗水，双唇也失了仅有的血色。

医护用棉签蘸水，轻轻润过他的嘴唇。黄少天抿走表面可有可无的清水，觉得干涸的嗓子反而更加粗粝，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沾了血气。

在讲到喻文州在大学校园内发动触梢控制普通人时，苏沐秋微一挑眉，叶修说：“做的不错。”

黄少天顿了一下，轻声问道：“你们还会罚他吗？”

叶修看了眼苏沐秋，反问他：“为什么要罚？我们是那种死磕条款的人吗？”

苏沐秋偷偷白了叶修一眼，摊手：“就算想罚，也要先把人找回来。”

而魏琛的关注点和他们不太一样，听见喻文州被子弹卷去背脊一大块皮肉，禁不住坐立不安。黄少天说：“我给他用了四支止血针，还有全部的愈合剂。”

张新杰愕然，半晌才出声：“怪不得你的胳膊好的那么慢。”

黄少天重重闭上眼睛，视网膜好似被烙上喻文州离开的那一幕，反反复复播放。无论是清醒还是昏迷，那人冷笑转身的样子，梦魇一样折磨着他。

他跳过两人在临时房间内互表心意的一段，在被砍晕的刹那，身体失去控制摔向地面，那颗鲜活的心脏却像跌入无尽深渊。他甚至在想，如果没有说过喜欢，是不是被抛弃的时候，就不会这么痛苦？

会议室的人没有听出异常，黄少天一边讲，一边虚虚握着右手，仿佛那块石头依旧握在手心。

当他说起次声波攻击，叶修眉心一跳，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你的意思是，喻文州承受了当时边检线至少五十人的次声攻击？”

黄少天怔忪片刻，喃喃道：“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他们在控制下堵在路口，黑压压的……”

叶修扶额，半是无奈半是骄傲地说：“或许我该给自己鼓掌，培养出一位能承受五十倍次声攻击的对手？”

黄少天猛地抬头，动作之大，连通讯仪都传来束缚带与骨骼对抗发出的声音。魏琛立即道：“躺回去！还想不想要你的胳膊了！”

黄少天执拗地望着叶修，一字一句道：“他不是对手。喻文州不是对手。”

或许被他眼中骤然迸射的光芒震慑，会议室一时没了声音，只剩黄少天自言自语般重复：“他不会是对手，他不会的……”

叶修抱歉地拱手。黄少天自顾自说了五分钟，才如同惊醒一般回过神，将回到喻文州家后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讲出。苏沐秋将仪器中的骨石取出，托在掌心翻来覆去地看，黄少天却不如神志不清时那般执着，甚至在视线触及石头时，仿若烫伤一般快速移开。

“这么看来，只能是文州趁小天倒水时，特意开了箱子将骨石拿出了一枚。”

魏琛心底松了口气。在未听到这些前，他一直在喻文州与白塔之间犹豫，既无法相信喻文州会背叛，又不能原谅万一推测为真，将白塔拖入险境的自己。现在，从黄少天的讲述中，喻文州明显是被人控制，才做出与意志相违背的举动，这样等他找到人，仍旧能让喻文州留在白塔，兑现自己当年许下的承诺。

苏沐秋向在场唯二的向导征询意见：“从这种情况看，喻文州是被高阶向导控制了吗？”

“很有可能。”张新杰点头，“我相信，他也试图反抗，但失败了。”

叶修与他看法相同：“他用反抗为自己抢出短暂的时间，至少来得及为我们留下一枚骨石。”

黄少天静静躺在病床上，听见二人的结论，忽然开口：“不是被向导控制。”

“他是自己走的。”

他讽刺地笑，向一侧偏头，有泪光一闪而过，消失在松软的枕头中。


—TBC—

喻文州不在的第好几天，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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