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不识

46）

 

黄少天一脸紧张，说不清是期待还是别的什么。喻文州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也收了心思，将注意力转回到各种仪表上。

 

眼见那人只是随口说说，黄少天暗自磨着后槽牙，莫名其妙的失落心情让他很是不爽，单方面决定要和人绝交十分钟。

 

然而，三分钟后，他不得不开口：“喻文州，有麻烦了。”

 

喻文州调出能源仓监控，心中了然：“能量不够了。”

 

防护罩吸收两次闪电，消耗掉了太多的能量，飞行器恐怕没办法支撑到目的地。喻文州调出地图，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居然这么巧？”

 

不等黄少天问，他主动解释道：“弘方市就是离我家很近的城区，我们都叫它朔方市的，没想到是同一个地方。”

 

黄少天将驾驶权限交给他，把地图拖到自己这边：“先降落到你家，然后徒步过去。”

 

喻文州没说话，只专注地调整行驶路线，然后手指却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自从父母去世，他被抓走，这一年多的时间过得飞快。即便是被白塔救回，他也从没提过回家看看的意思。是逃避，又是抗拒，无法忍受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已经变成荒无人烟的废墟。

 

黄少天将他的表现收入眼底，沉默片刻后，轻声叫他：“喻文州。”

 

喻文州没回头：“怎么了？”

 

“暴走的时候，你进过我的精神图景，里面是什么样子的，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那被战火侵染的家园，坐在屋檐上绝望等待黎明的少年，早已深深刻入脑海。

 

黄少天接着说：“进到蓝雨以后，有次执行任务，碰巧在附近，魏老大让我回去看看。我回去了，结果发现什么都没了。无论是房子、院子，还是门口那棵枯死的树，都被推成平地，打算另起高楼。就连捡一块砖头回去作纪念都做不到。”

 

“所以啊，相比于我，你至少还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不是吗？”

 

喻文州始终目视前方，等到话音落下，他伸出一只手，准确地握住了黄少天的。“谢谢你，少天。”他说，两只手掌紧紧交握。

 

飞行器已经接近目的地，高度下降，此时正是晴空万里，遥遥望去，那两座紧紧相连的小院隐藏在重重树影之下，与他离开前并无二致。

 

仿若时光凝滞，只待归人。

 

飞行器落在了院子门口，喻文州说院子里装着警报器，不知道还在不在工作，还是先避开的好。黄少天从舱门跳下，仔细端详着那扇掉漆的院门，隐隐有怀念之色。

 

开门，解锁，将飞行器藏到后院的车库，喻文州拎着一只能源管过来，连接到飞行器上：“是普通家用能源，使用率低了些，但总比没有强。”

 

黄少天绕着车库转了一圈，除了一辆老旧的家用汽车，这里大多堆放着不怎么用到的杂物，收拾得整整齐齐。他指着靠墙放着的一辆自行车，面带恳求：“喻文州，咱们骑这个过去吧！”

 

“好啊。”喻文州没意见，“我载你。”

 

黄少天不乐意了：“为什么不是我载你？看不起哨兵是不是？”

 

他还记得，战争开始前，最梦寐以求的生日礼物，就是这样的一辆自行车。尽管清楚这东西代步的速度还不如他徒步行走，但，就是想要试一试。

 

喻文州好像也不怎么坚持：“也可以的。只是，你还会骑吗？”

 

黄少天一下哽住，心虚地挪开视线。他，似乎，大概，也许……嗯，确实不会。

 

有什么难的，我一上手肯定就会了。他表现得相当自信，丢下喻文州一个人折腾飞行器，径自走向墙角的自行车。

 

拂去灰尘，小心翼翼推到空旷的院子，回忆着记忆中的骑车姿势，抬腿跨坐上去。

 

然后，他就摔倒了。

 

确切的说，是自行车摔了。

 

哨兵的反应速度远超旁人，在失去平衡的瞬间，他从车子上跳下，心有余悸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自行车，十分茫然。这怎么跟他想的不太一样？两个轮子的东西都这么难搞吗？

 

喻文州拔掉能源管，将飞行器设置成随时可以启动的状态，提着两个人的背包走出车库。他瞧着院子里一人一车对峙的状态，忍不住笑了：“还要骑吗？”

 

黄少天纠结地望着他，像是很难说出口似的：“你骑，我坐后面。”

 

他主动抱起所有装备，将密码箱塞进其中一个背包，拉下袖子遮住手环。喻文州跨坐在自行车上，单脚撑地，转头找人：“上来吧。”

 

黄少天兴奋无比，猴子一样蹿到后座，稳稳坐下。喻文州提醒道：“最好能抓着我。”

 

黄少天做恍然大悟状：“对，我记得坐在后面的都要抱着骑车的人。”

 

两个背包一肩一个，空出来的双手牢牢环住喻文州的腰，甚至不怕死地隔着衣服揩了把油。

 

喻文州被他的“突然袭击”搞的倒抽一口气，无奈的捏捏身前的手：“走了。”

 

现在还不算夏天，城郊绿荫遍地，骑车带起的微风拂过面颊，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令人熏染欲睡。黄少天抓着喻文州的腰，清晰地感受着衣料下肌肉绷起，上坡时骤然变粗的呼吸，下坡时让人忍不住尖叫的刺激，这一切对他而言，尽是新奇。

 

稍一抬眼，便能看到那人的后脑，发梢被风吹的扬起，露出白皙的颈子，上面已经沁出点点汗意。

 

他伸手摸了一把，笑嘻嘻说：“喻文州，你体力不行啊，这一点路就出汗了。”

 

车身忽然剧烈抖动一下，喻文州勉强维持平衡，哭笑不得地说：“你不要乱动。”

 

他出汗，并不是因为累，而是紧张。特别、特别紧张。就像还在上学时，情窦初开的男生载着心仪的女孩子，不是骑得飞快，就是慢的像蜗牛，既想让后座的人抱紧自己，又怕一不留神摔到对方。

 

这条通往市区的路，他独自一人骑行过许多年，如今，终于有一路同行的人。

 

黄少天还沉浸在坐车的兴奋中，在后面唠唠叨叨：“等会我们先去哨兵接待处，应该就在进城的关卡那儿，要登记，省的一进去就被警报器震聋耳朵。政府大厦你知道在哪儿吧，不知道也没关系，反正有地图。白塔应该已经和人提前联系了，我们拿了东西就走，唔，能不能顺路买个冰淇淋吃？帮我调下味觉啊，我都好久好久没吃过冰淇淋了。”

 

喻文州只觉得心底一片柔软，却还是严肃地驳回：“这里卖的冰淇淋含有太多添加色素，等任务完成，我回去做给你吃，嗯？”

 

黄少天权衡一阵，认真计较起来：“两碗，谢谢。”

 

 

—TBC—

我也想吃鱼总亲手做的冰淇淋（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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